我騎著小青跑出去二十幾里后，任其桐追上了我。

“你就算逞英雄好歹也問問去哪兒找人啊？從這到李世民遇伏的地方有幾天的路，你連干糧都沒有。”

“你這不是給我送來了。多謝，多謝。你不來我估計一會兒就自己折回去了。”我接過任其桐甩給我的包裹，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她也能收拾個包裹出來。里面不僅有干糧，還有火折子、金創藥、繃帶之類的應急物品。

“你怎么把這個也帶來了？好占地方啊。”我在包裹底端發現了那件狼皮斗篷，怪不得這包裹這么重。

“這邊溫差大，晚上很冷。你又要露宿，這個自然要。跟背一個被子比，這已經算輕薄款了。”

“你跟我說我要怎么找人。”

“你順著遼河一路下去，快馬大概要兩三日，就可以到卑奢城附近了，你去那先找到宇文承基。不要一個人去找，很危險。”

“你放心，現在隋煬帝已經答應嬰陽王罷兵，就算碰到高句麗兵也沒有關系。”

“我不是擔心高句麗人，我總覺得周圍還有另外一股士兵，說實話李世民追擊時帶的那支小隊可是輕騎兵里最精英的。就算是中了埋伏，總該有個能回來報信的，可竟然沒有一個人回來。”

“也許高句麗派了很多人埋伏呢？”

“不可能，那個時候卑奢城已經很危險了，他們耗費那么大的兵力埋伏李世民干什么？殺了他對于扭轉他們的敗局沒有任何作用。所以我總覺得有些蹊蹺。我知道攔不住你去找他，但千萬不要沖動，你要記住，李世民是肯定不會死的，可你就不一定了。”任其桐嚴肅地看著我囑咐道。

“好。對了，你幫我跟皇上和雁奴說一聲，讓他們不用擔心。”

“嗯，這個我自然知道。還有皇上讓我隨他起駕去洛陽鎮壓叛軍，我就不能陪你去了。”

“你記得提醒皇上，路過雁門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你放心去，要是找到李世民，你們就抓緊時間趕上來，免得大家擔心。”

“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我把包裹拴在馬上，繼續前進。幸好沿著遼河一路就可以找到卑奢城，不然像我這種方向感奇差的人還沒找到李世民就把自己又搞丟了。

我心里暗自算了一下時間，任其桐說到那里要兩三日，小青跑的快，我如果晚上不休息，可能一天多的時間就能到了。只是往卑奢城的方向沒有什么大路，都要從樹林穿過，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樹枝剮到，一路狂奔到晚上時臉上手背上已經布滿了口子。本想堅持一下，但今晚沒有月亮，林子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實在看不清楚路，只好停下來休息。下馬站在地上時才發現自己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一樣，疼的厲害。

我一個人也沒什么心情吃飯，燒起一堆篝火，隨便吃了兩口東西，就找了棵樹靠著發呆，小青四處溜達著找嫩草吃。這個時間鳥也都歸巢了，林子里安靜的很，一陣風過，吹的那捧篝火搖曳不定，小青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無比嚇人。我不由縮了縮身子，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一個人晚上呆在荒無人煙的樹林的是有多恐怖，平時不怎么豐富的想象力在這個時候活躍起來，以前看過的聽過的恐怖電影鬼故事通通冒了出來。

我把小青扯了回來，拴在背后的樹上，聽著它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還安心一些。我突然想起包裹里有任其桐拿過來的狼皮斗篷，馬上翻了出來，裹在身上，不僅暖了許多，也感覺安全了許多。想起李世民當時為了這張完整的狼皮肩膀都受了傷，心里又感動了一陣兒，也沒那么害怕了，又坐了一會兒，便一陣困意襲來，靠著樹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雖然是半坐半躺的湊合著睡，但竟然還做了一個甜蜜蜜的夢，夢到自己穿著鳳冠霞帔（竟然不是婚紗，看來我中毒已深）靜靜地坐在一個布置精致、張滿紅幔的喜房里，一對燃的正旺的龍鳳花燭映的窗紙上的大囍字兒金光閃閃，雖然這一切有些土鱉，但我還是無比的喜悅。

“哪有你這樣的新娘，自己竟把蓋頭給揭下來了，這么等不及？”我張大嘴傻樂的時候李世民推門進來，看到我正扭著腦袋東看西看后笑著說。

“我當然等不及了，你讓我等太久了。”

“我們還沒有喝合巹酒，你既然這么等不及了，那不如免了，我們安寢吧？”

“不行，不行，沒喝合巹酒就還差一步。”我起身想去桌上拿酒杯卻被李世民推倒在床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現在可是我娘子了。”他說著抬手摘下了我頭發上的那朵銀絲水晶牡丹花簪，“你還是不喜歡梳發髻，總是這么挽一下了事。”

“你管我。”我伸手試圖去搶那個發簪，“你嫌我隨便已經晚了，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哇哈哈哈。”我得意地大笑。

“凝曦，凝曦你醒醒。醒醒，傻笑什么呢？”

我感覺有人在使勁晃我，誰這么煩，打擾我的美夢。我睜開眼睛，又眨了兩下，才看清楚眼前那張滿臉驚詫的臉竟然是宇文承基。我瞬間清醒無比，頓時紅了臉，好不容易做個春夢竟被人抓到了。

“你怎么一個人睡在這？”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平靜了一下剛才春心蕩漾的情緒，“賀蘭將軍說李世民失蹤了，我不信，來親自找找看。你不是去找他了嗎？找到了嗎？”

“你先起來吧，晨起很多露水，坐久了容易著涼。”

“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找到他了嗎？怎么你會在這里？”

“凝曦，對不起。世民兄……他已經戰死了。”宇文承基輕聲說。

“不可能！你騙我！”我大吼。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會死。

“我沒騙你，所以我們才回來復命的。”

“那尸體呢？我要看看！”

“你先冷靜一點，我們沒有找到他的尸體。”

“沒有找到尸體你說他死了！你不要咒他！”

“我們在他們遇伏不遠處的河邊找到了世民兄隨身的佩劍、頭盔，猜測他可能被敵人打傷，落入水中時掉落的。便又沿著遼河找了很遠，也沒有找到。”

“沒找到并不代表他死了！他可能受了重傷，這個時候更應該去找他！你們不去我去！”說著便解開小青的韁繩準備走。

“你要不先看看這個，這是在他大營的帳篷里找到的，我還沒有看過，但也許你看了能知道些什么。”宇文承基說著遞給我一個封起來的信封，封皮上寫著“凝曦親啟”。

“給我的信？”我疑惑的打開，不明白為什么他會留這封信給我，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會死了嗎？

我迅速的瀏覽了這封信，不僅任其桐的猜測有了答案，連世子歸還我賣身契的原因都有了解釋。

原來咄吉早已和嬰陽王商議好了出兵援助，他們更是聯合濟北王一起，打算先斷了大軍糧草，將大軍困在遼東城外，再兩面夾擊。只是他們沒想到隋煬帝派宇文承基去冀州督糧時，劉武周竟殺了濟北王，這樣一來不僅沒有把隋軍牽制在遼東城外，大軍還一路迅速破城，迅速攻到了卑奢城外。突厥援兵還不及趕到，所以嬰陽王只能請降。

咄吉和嬰陽王的計劃都是世子李建成寫信告訴李世民的，他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大哥竟然早已有了反叛之心。現在唐國公掌握著冀州的糧草，只要再聯合在隋煬帝身邊的李世民，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逼隋煬帝就范。世子怕自己弟弟不答應，還送來了我的賣身契，希望這樣李世民可以同意。

李世民信上說他沒想到當初許國公告發他們李氏私通叛賊的事竟然都是事實，他雖然不贊成父親和大哥的做法，但卻沒辦法反抗自己的父親，便假裝應承下來，靜觀其變。誰知世子收到他肯定的答復后，竟親自來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隊突厥的精兵。

“當我看到自己的兄長和突厥人稱兄道弟，一起計劃著謀刺自己的皇上時，我感覺到的只有恥辱。我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怎能作出如此不忠之舉，可他竟然威脅說如果我現在反悔，他就先派人殺了你。凝曦，我寧可自己死，也不愿陷你于險境。所以只好騙他說先攻下卑奢城，這樣能讓皇上手里的大軍迅速銳減，控制皇上會變的更簡單。等他到了卑奢城時，我打算親手將他和那些突厥兵殺掉。當然殺了他之后我也只能自殺向我父親謝罪，希望這樣可以讓他警醒，放棄反叛。所以我留下這封信給你。如果回去的是我大哥，那你要記住我臨走前跟你說的話，不要回梨溶花苑，找一個普通的人家，好好生活。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真相，但我知道不管真相多殘酷，你總是愿意選擇知道。凝曦，我最舍不得的是你，但我知道你也會同意我這么做。”信的末尾落款是世民絕筆。

怪不得攻城前一夜，李世民說的話都那么消極，像交代遺言一般，原來他這次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讀完這封信我腦子完全亂了，不知道是該相信自己知道的歷史事實，還是該相信眼前的這封親筆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