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碧桐閣呆了一日,妍惠公主沒再跟我說別的話。丟掉手里的茶杯,擦干凈眼淚之后她便又躺回榻上重新睡去。
也許妍惠公主經常這樣宿醉沉睡,整整睡了一日,也不見丫鬟進來伺候喝水吃飯。一直到黃昏,竹青才端了水進來。
“姑娘還在這里坐著吶,難為你照顧我們小姐了?!?/p>
“不用客氣,只是你家小姐已經睡了一天了,一點東西都沒吃,又喝了酒,怕要傷胃了。”
“誰說不是呢,只是小姐經常這樣,叫她吃起來東西,她就發脾氣,后來我們也習慣了。到了這時候才敢來。姑娘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吃些點心吧。我來叫小姐起床。”
“好。我還真是有點餓了。”
“小姐,該起來了。吃些東西,晚上還有約吶?!?/p>
“嗯?別來煩我,我好累。”妍惠公主翻了個身,繼續睡著。
“小姐,起來吧,要沐浴梳妝了,不然就來不及了。”竹青又輕聲叫道。
妍惠公主不耐煩的又翻了兩個身,才扶著額坐起,竹青又服侍她洗漱過,只吃了一小碗燕窩粥,便讓丫鬟們抬入沐盆洗澡去了。
“煙絨小姐往日只吃這么點東西嗎?”
“是,今天吃的還算多,有的時候連這一碗也吃不完?!?/p>
“她平日里高興嗎?”
“這……奴婢也不好說。每次人前時,小姐也是喜笑顏開的,和那些王公大人們相談甚歡,只是一回來就是一副愛理不理人的樣子,話也說的很少?!?/p>
“你家小姐來這里很久了嗎?”
“也不算久,不過也有一年多了。煙絨小姐長的漂亮,文采又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來沒多久名氣便是響當當的了?!?/p>
“竹青,你也進來伺候更衣。”屏風后梅香招呼道。
“來了?!敝袂啻饝M去。
又等了一會兒,妍惠公主出來,身上只穿著襯里的深衣。雖然是里面打底的,但用的衣料也是上好的霞影紗,上面繡的蟹爪菊也是細致精巧,一看便是價值不菲。
“你還沒走啊?!卞莨魅饲逍蚜?,態度倒變得冷淡起來。
“你話還沒跟我說清楚,我怎么能走?況且,你自己躺著睡了一天,飯都沒請我吃一頓,這么白走了,我才不樂意吶。”
“你想坐著就坐著吧。反正一會兒晚上我也要出去,你不怕無聊就坐著吧?!卞莨髯谑釆y臺前開始梳頭化妝?!爸袂嗄銈內蕚湟嘛?。”
“楠姐姐,你……”
“這個名字我已經不再用了,前朝已亡,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現在我是煙絨?!?/p>
“什么塵歸塵,土歸土的,你的父皇死了,可你還有母后,還有姐姐,你就不關心他們的死活嗎?”
妍惠公主聽到這句話眼睛亮了一下,轉過身來,急切的問:“我母后和姐姐還活著?”
“她們不僅活著,還到了突厥義成公主那里,很安全,也很好?!?/p>
“原來她們竟還活著。這就好,這就好。”
“楠…,煙絨你要不要去找她們?”
沒想到妍惠公主又冷下臉來,“我在這兒也很好,不想有變化。”
“小姐,西安王派人接您來了?!敝袂噙M來回話。
“嗯,知道了。我換了衣服就下去。曦兒,你還是回去吧,今晚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而且,我覺得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竹青,送客?!?/p>
看妍惠公主已經下了逐客令,我繼續耗下去也沒什么用,只好起身走了。沒想到折騰了一天還是一無所獲。
我一路慢悠悠晃蕩著往秦王府走,明天李世民和韋珪要一起帶兵去東都,今晚府里應該會來不少人幫他踐行。
“還真是來了不少人?!?/p>
秦王府外停著無數的馬車,雖然沒有Logo,但看那些拉車的馬一個個毛亮水滑,大眼長腿的,都是寶馬良駒。
“咦?好香?!?/p>
我突然聞道一股濃烈的香味,真是巧啊,門外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停著一輛并不低調的馬車。
八寶瓔珞華蓋,紫檀木雕車身,未及走到跟前便一股馥郁香氣撲面。煙絨的車也在這里。
“本王府上也沒有什么好招待諸位的,只能薄酒一杯,多謝諸位拳拳盛意?!?/p>
“齊王客氣了,你此次東都之行,怕是又要立大功了?!?/p>
“西安王說的對,有了韋將軍的鼎力支持,這王世充的狗頭還不是手到擒來?”
“來,諸位,讓我們共祝秦王此去旗開得勝!”
最后一個聲音我認識,是太子李建成。我倒要看看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現在出來應酬酒局會是個什么表情。
大廳里的酒宴正酣,菜肴味、酒氣、脂粉香混雜在一起,熏的人有些暈暈的。沒人注意到我進來,妍惠公主正倚在一個中年男子身邊,手里拿了顆剝好的荔枝往那男子嘴里送。
她正對面坐的就是太子,李建成夾了一筷子菜正不疾不徐的吃著,左手也攬著一個絕色美人。
這兩人面對面對著,一個攬著別人,一個被別人攬著,兩個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漠不關心。
“現在大家喝的高興,西安王別只拘著煙絨小姐在你身邊,也請她出來給我們唱支曲兒樂呵樂呵?!蔽靼餐跤沂诌呉粋€人說。
他剛說完,周圍人便開始鼓掌起哄。
妍惠公主用手絹掩著唇嬌笑著起身,款款走到中央向周圍人團團一禮。
“各位大人如此盛情,小女子就不得不獻丑了。”
“煙絨小姐,唱支《俏冤家》!”方才說話的人又起哄。
妍惠公主略猶豫了一下,又千嬌百媚的笑了。
“奴家這歌不能白唱,若是諸位聽的高興,可都要滿飲一大杯才是。張大人,是您點的歌子,您要吃三大杯才行?!?/p>
“哈哈哈哈,煙絨小姐玉口一開,就是吃一大壺又何妨,請吧?!?/p>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綠楊堪系馬?困坐南窗下,數對清風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誰畫?瘦巖巖羞帶石榴花。眉兒眼兒偎過去,軟玉溫香抱滿懷。”
“好!”
“煙絨姑娘這歌可把人都唱酥了?!?/p>
妍惠公主拿起酒壺走到剛才說話的那官員身邊,淺淺笑著說道:“大人,這一壺可都要吃了才行?!?/p>
“煙絨姑娘今日來還沒有同我喝過酒吶,這樣,你先同我飲一大盞,我再吃了這一壺怎么樣?”
“張大人怎么耍賴欺負我小女子?方才明明說了我唱完你就飲一壺,怎么這時反倒讓奴家先喝呢?”妍惠公主一甩手絹佯裝生氣,輕輕一跺腳要走。
“別走啊?!睆埓笕松焓掷×隋莨魃砩系呐?。
這邊一拉,那邊一掙,那絲滑如水的披帛便從妍惠公主身上滑落,她的整個肩膀露了出來。
“哎喲,煙絨小姐的這皮膚真是吹彈可破啊。要不是西安王在,我可真想‘軟玉溫香抱滿懷’了。哈哈哈哈。”
妍惠公主的臉猛的紅了,眼睛一轉,看向了太子。李建成卻看也不看這邊,捏著身邊那女子的下巴,正唧唧噥噥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那女子嬌笑著用手里的團扇打了太子一下。太子笑著把她擁進了懷里。
妍惠公主臉上的紅褪去,咬了咬嘴唇,眼睛里泛起一絲失落和恨意。但這也是一瞬間的事,一閃即逝,轉臉又是嫵媚嬌俏的笑了起來。撿起掉落在地的披帛盈盈一笑拋到了張大人的臉上。
“大人這么想要這個,就送了您吧?!?/p>
“煙絨小姐這么大禮我可受不起,我敬你一杯?!睆埓笕似鹕碜叩藉莨魃磉?,遞過一盞酒。
妍惠公主接過,痛快的一飲而盡,喝完把手里的酒盞一丟,不勝酒力似的靠在了張大人身上。
“大人這是什么酒,奴家怎么喝了一盞就醉了似的?!?/p>
那張大人見妍惠公主靠在了他身上,立刻樂不可支。右手就攬上了妍惠公主裸露在外的香肩,一雙眼睛還不住的往她胸口溜。
“張大人這么喜歡煙絨,今晚就讓她陪著你可好?”西安王笑著說。
“只怕西安王舍不得割愛?!?/p>
“不過是個歌姬,有什么舍不得的,張大人勞苦功高,深得皇上重用,本王以后還有很多地方要依仗張大人吶。煙絨,好好伺候張大人。”
那張大人聽了這話更是大膽,竟摸上了妍惠公主的臉頰。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沖上去一把扯住妍惠公主,把她拖出了大廳。
“你干什么?快松手?!?/p>
我不搭理她,緊緊攥著她的胳膊把她一路拖到后院才松了手。
“你這么做是在報復太子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太子對你如此冷漠,你何苦為了他糟蹋自己?”
“我不是因為他,我淪落風塵,身份低賤,本就是給他們娶樂的?!?/p>
“啪!”我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就算太子不將你放在眼里,可你的駙馬呢?你想讓陳凌將軍死不瞑目嗎?他那么愛你,你就是這樣對他嗎?”
“是父皇賜婚,我迫不得已才嫁給他的,我們之間沒有一絲感情!”
“沒有感情?哼!我沒想到你竟如此自私,他為你而死,你卻為了別的男人讓他如此蒙羞!”
“你說什么?為我而死?他不是戰死沙場的嗎?”妍惠公主無比驚訝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