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悄悄的,李元熙早已松開了手,將滑下的被拉上去遮住眼睛,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王行見狀,忽然覺得她有點像犯了錯的寧兒,不由得緩住凌厲的眼神,嘆了口氣:“你自己就是有能力的人,用得著來找我麻煩么。”
一面說一面把她從床上扶起,轉身到桌邊斟了一杯水,將藥丸遞給她。李元熙看了門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織夫人一眼,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服下。
“我有能力又如何?外表是個庶子,里子是個庶女,雖替家中操持外務,打理得有聲有色,不一樣被人收買了性命。若不是大難不死,如今母親也被人趕出家門,自己的名字也從此在族譜上除去了。”
“我的性別就是我的秘密,如今多了你一人知道,我也是相信你的。就想著,將自己不好出面的事交給你去辦吧,也算有個人分憂。罔顧了你的意愿,若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么?”
王行詫異的看著李元熙,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好相處,她似乎從不考慮別人的事,腦子里就計算著別人該為她做些什么,通身散發著商人無利不往的氣息。
“總之你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要我原諒你也就輕易。躺著吧,病了還在算計別人,你累不累?”
扶著李元熙重新躺下,她將被子拉上來遮住自己,只剩下一雙圓溜溜靈氣逼人的眼睛。
“我累啊,我怎么不累,可不正是想找個人分擔一下么。”
王行看著她哭笑不得,也只有這個時候,遮掩住半邊臉的表情時,他才覺得她像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
王行搖了搖頭,挨著床邊坐下。“閉上眼睛,聽我說,你不要說話。”
李元熙感覺到王行目光中的安撫之意,漸漸平息了回到家后煩躁不安的心情,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我不能幫你什么,但若是遇到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
李元熙閉著眼睛仿佛記起那時被捆綁在黑屋里的無助,忽然覺得有人輕輕握著自己的手。
“一切會好起來的。”
李元熙點點頭,手上傳來的溫暖讓她意識逐漸模糊,沉沉入眠。
王行聽得她呼吸逐漸勻稱,便從床上站起走到織夫人面前。織夫人緊張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夫人放心,睡上一覺他就會好了。我會跟外面的人說,隔離個七日若無事就可以放人。如無事,王行告辭了。”
“王相公——”見他要走,織夫人忙上前挽留。“我一介婦人,什么也不懂,但是既然元熙求你,便一定是對的。你能不能……”
王行搖了搖頭,“這事別再提了罷,夫人留步。”
織夫人看著王行頎長的身影出了房間,一路順著長廊往前去了,那身影孑然獨來獨往,竟不像他所給人莽漢農夫的表象?她看著看著,不覺呆住。
“還是我兒好眼光,雖是一介布衣,不失為大丈夫。……若然我兒不是如今這種狀況,他,或許是個好歸宿……”
李元熙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三天,醒來后神清氣爽,啥事兒也沒有,反而身體比往日更壯健些,精力也旺盛得多。她和織夫人被隔離在屋里,說劉氏不會下絆子那是假的,不過她也不敢在家里就害她母女性命,飯菜是餿了點,還能吃。
李元熙可不會平白呆在屋中啥事兒也不干,算算日子,前前后后她共浪費了七八日時間,這些天劉氏對李敖吹足了枕頭風,折煞了李元熙費盡心思搶到手的話事權,外務暫由學休假在家無所事事的李元俊主理。她一面在屋中讀書,一面遙控在外的心腹給李元俊找不自在。
待到七日解封,她重獲自由,該奪權的奪權,該上眼藥時上眼藥,生活重回了軌道,仿佛綁架一事不曾發生過,她也不曾死而復生。就是那曾經出現過的王行,也似乎成了一個虛構的人物,日子安靜中透露著一股不祥。
李元熙心里的不安使得她沒有心情再去找劉氏的麻煩,綁架敖王府大公子一案還在調查當中,卻是一點進展都沒有。而敏感的她,卻嗅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這一日剛從寶月樓回來,還沒進二門,門房的勞德就差了人過來說有個小孩在門外,說有東西要親手交給她。
“小孩子?”李元熙左右沒想到會是誰叫小孩子來特意送信給她,“讓人帶他進來吧。”
她在二門上等著,過了一會,門房領著人過來了。那小孩子將東西遞給她,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個上面什么都沒有寫的信封。
“是誰叫你送過來的?”
“一個叔叔,他說只要給您送來,您就會給打賞。”
李元熙打了個眼色給一旁的門房,門房會意給了孩子幾文錢,罷了就要趕人,被李元熙叫住。
“讓我看完信再叫他走。”
李元熙一面說著,一面打開信封。里頭薄薄一張信紙,攤開一看,上面用正楷書道:
“李小姐雅鑒,見字如晤。某日得知無恙,吾甚感欣慰。初見后難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惟盼近日再會。不知是否有幸得與媛女泛舟于藕花深處?明日酉時(下午5時至晚上7時)恭候。妖童頓首。”
結尾處落了一方小印,紅泥勾勒出一只狹長而帶笑的眼睛,像是狐貍的眼眸。
李元熙手一抖,險些讓信紙落地。抬頭看向那孩子,“這信你送錯地方了吧?”
孩子偏頭疑惑的問:“那這里是不是敖王府?您是不是李大少爺?”
李元熙心亂如麻,滿腦子都在想著狐眼是如何得知自己實為女兒身的事。門房見她表情有些不對勁,喊了她一聲,她才堪堪回過神來,對孩子笑道:“那就沒有送錯地方了,你可以走了。”說完不顧眾人奇異的目光,急急朝自己院里奔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當日自己被人敲昏,醒來雙手被捆綁,眼睛被蒙住,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難道是當時他們發現了自己是女的?那如今這封信寄來的目的又是什么?
對方分明想跟她會面,難道又是劉氏在搞鬼?可是,對于劉氏來說,公開自己的秘密不是對她更有利嗎?她何須假借他人之手?
狐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李元熙在屋中坐臥不寧,還不等天全黑,便吩咐馬廄備馬,當即便動身去找王行。
待到她驅馬跑出了城門,她才發現自己是何等的可笑。比著往常遇到這樣的事,哪件不是由自己一力扛著的,如今這是怎么回事,一遇事竟然就想去找他?
李元熙躊躇不定之際,眼看著日頭西斜天色昏暗,遂把心一橫,一夾馬腹便朝記憶中那條村落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