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遺傳學來說,伊麗莎白·阿瑪莉婭·歐根妮公主,也就是伊麗莎白皇后的先天體質應該是很好的。馬克思公爵和盧德薇卡夫人生下茜茜的時候,還是壯年,身體各方面都發育成熟了。茜茜剛出生就長了一顆牙齒,這說明她身體內的鈣質豐富,骨骼方面是毫無問題的。童年起,父親就開始教授茜茜騎馬;年紀稍長一點,打獵、爬山、游泳,甚至當時很時髦的一些女子體操運動,也都在波森霍芬很流行。所以在伊麗莎白嫁給弗蘭茨之前,她的健康狀況除了牙齒不怎么令人滿意之外,都非常符合“健康”這個標準。
但是,不能忽視的是,維特斯巴赫家族有著令人擔憂的精神方面的問題。馬克思公爵的孩子們都是聰慧敏感的性格,他們接受了民主自由派的教育,因而他們的性情跟整個歐洲貴族階層都格格不入。娶了平民的長兄路德維希,和嫁給地位比較低微的塔克西斯家族的海蘭妮,面臨的狀況要好一點;妹妹瑪麗則是嫁給了風氣開放活潑的匈牙利人,也要比她的姐姐茜茜更靈活一點;伊麗莎白則是他們中間最為負擔沉重的一個。
縱使靈魂已經不再是那個多愁善感的小公主,但是血液里面難以言表的混亂,還是影響到了肉體。
1861年的冬季,伊麗莎白皇后因為久治不愈的咳嗽病情惡化,醫生診斷說,皇后必須去溫暖的地方療養,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可能會大驚小怪夸大事實,但是伊麗莎白的身體確實出現了問題。
回憶起歷史上的茜茜公主確曾有肺病的記錄,伊莉莎不禁擔憂的想:還是無法避免嗎?自己已經很是小心,可是在這個年代,肺結核仍然是無藥可醫的疾病。
伊莉莎一直很注意,保持良好的飲食習慣及運動習慣。飲食方面少吃多餐,十分注重營養搭配;運動方面適當,不過分勞累,也不會整天都不動。歷史上茜茜因為與婆婆的爭斗導致神經過度緊張,而伊莉莎則是對付婆婆游刃有余。茜茜之所以會生病,更多乃是因為精神負擔過重,以大強度運動使自己疲勞,節食導致性欲下降,等等,都是病因。所以,伊麗莎白最終還是生病,那便是歷史的必然了。
脆弱的皇帝得知醫生的診斷,頓時失去了鎮定,焦慮的走來走去:“這可怎么好呢?”
索菲皇太后說:“你也不用那么著急,我看茜茜的身體并不像那么糟糕的樣子,也許醫生診斷錯誤了呢?”
“我希望是這樣。”弗蘭茨長嘆。
被要求臥床休息的伊麗莎白還是很樂觀的:“親愛的弗蘭茨,我沒有那么虛弱,我想太醫應該是擔心我的身體,所以才建議我去療養。實際上,”伊麗莎白微笑:“我沒那么脆弱,你不用太過于擔心了。”
“……”弗蘭茨心疼的看著妻子蒼白的面孔:“盡管我心存僥幸,認為你的健康可能并沒有我想像的那么糟糕……我甚至不敢告訴你醫生的診斷結果。”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是有點不舒服,但是遠遠不會到達生命不保的地步。”
弗蘭茨則只會認為茜茜僅僅是在安慰自己。
稍晚時候,幾名維也納最好的內科醫生的聯合診斷,更加深了皇帝的擔憂。
“弗蘭茨……”索菲皇太后猶豫著,覺得這消息難以啟齒:“我的孩子,我很明白你對茜茜的感情,這件事情讓我感到很難對你說。茜茜……一直以來,確實也算做到了以為皇后的表率,并且她溫柔、可愛、識大體,還為帝國、為哈布斯堡家族生育了皇位繼承人,可是……你要考慮到,茜茜目前的病情……十分嚴重,我不希望她還留在你身邊,留在你們的孩子的身邊……”
“不,媽媽!”弗蘭茨痛苦的說:“我不能接受……”
“這個時候,不應該讓兒女情長混亂了你的思緒。你知道茜茜的病,留在維也納對她并沒有任何的幫助。”
“茜茜是需要去療養,可那并不是因為我嫌棄她會把疾病傳染給我!”
“可是你要為了孩子考慮!”索菲皇太后嚴厲的道。
弗蘭茨的眼中流出淚水:“哦,媽媽……我有多么難過……您知道,茜茜就是我的生命,我無法失去她……”
“我明白,我的孩子。可是你要為帝國著想,要為你們的孩子著想。”
弗蘭茨表情茫然、無助:“天哪……我的茜茜……”
“從現在開始,索菲亞和魯道夫由我來照管。”索菲皇太后不由分說的決定了,“并且,你還要考慮,今后該怎么辦?茜茜的身體……如果無法好轉……”
“不,不會的,媽媽,茜茜……不會的。”
“帝國需要一位健康的皇后,需要健康的繼承人。”索菲同情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過分沉迷于感情了。“你現在只有一個繼承人,那顯然是不夠的。”
“我跟茜茜結婚,并不是只想要她給我生孩子!”弗蘭茨的心在痛:“媽媽,您怎么能說出如此冷酷無情的的話?如果您想要更多的皇位繼承人,我可以修改繼承法,讓我的私生子也有資格繼承皇位!您不用擔心,我會讓那個孩子姓哈布斯堡的!”當然弗蘭茨這是口不擇言在胡說了。
索菲皇太后也是一怒:“弗蘭茨!為什么你一遇見茜茜的事情,就開始頭腦不清楚了呢?我是站在奧地利帝國、站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立場來考慮的。”
“但是您沒有站在我的立場來考慮!”奧地利皇帝傷心絕望的說:“媽媽,您難道不知道,自從有了茜茜,我是多么的快活……茜茜她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東西,我愛她,無條件的愛她,勝過一切……”
“……”索菲皇太后張口結舌。
“媽媽!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這個龐大的但是漸漸老去的帝國,帶給了我多少憂愁……我的茜茜為了幫助我更好的治理國家,出了很多力……媽媽,您不會不記得,她是如何征服了匈牙利人民的心,她還全力贊同我、支持我,出兵意大利,這才使您的另一個兒戴上意大利國王的王冠。噢!媽媽!茜茜做過的事情還有很多,她使得奧地利煥發出了新生的光彩!您真應該出門,去到普通平民中間,聽聽他們是如何夸贊皇后的——媽媽,我感激你給了我生命,扶持我成為奧地利的皇帝,但是我更要感激茜茜,她給我了幸福,使我感覺到,即使僅僅處理那些枯燥的公文也是一件快樂……因為我的茜茜能夠理解這一切,用她的智慧和魅力,來使得萬眾歸心,達到國富民強的意愿。”
“……我明白,我的孩子……我也希望茜茜的身體能夠好轉,但是即使你現在做好其他準備,也不為過啊。”索菲仍然試圖說服兒子。
“如果茜茜的身體無法好轉,那就是命中注定我不能繼續擁有她:因為我不夠好,所以上帝要召回我的天使。媽媽,我成為奧地利的皇帝有14年了,在這14年中,我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跟茜茜結婚之后的這幾年。作為皇帝我已經身心疲憊,只是在盡皇帝的職責;失去了茜茜,我的人生全無意義……”弗蘭茨雙手捂住臉,絕望而崩潰的痛哭失聲。
索菲皇太后看著兒子,竟不能去責備他。
對于皇后所患的危及生命的“肺疾”,在維也納引發了大面積的非議,皇親們和宮廷人士都不相信皇后得了如此重病。
弗蘭茨·約瑟夫的堂妹,哈布斯堡家族的旁系公主,阿爾布雷希特親王的長女特蕾莎公主,在寫給父親的信中提及:“人們不大相信她生了什么病,因為對斯柯達一聲的診斷,人們議論紛紛。昨天,瑪麗阿姨去探望皇后,她帶了一大口袋手帕,準備大哭一場,但皇后的情緒特別好,很高興終于可以去馬德拉島了。阿姨很是氣憤,對皇后不太客氣的說:‘皇帝還在伊舍爾呢!’這真是奇怪極了!皇后被診斷出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時,我們的皇帝竟然到伊舍爾去打獵了!”[注6]
也許,這是因為弗蘭茨·約瑟夫在面對母親的緊迫的壓力和即將與妻子分別的感傷中,鴕鳥似的,強迫自己的注意力轉移的一種方式吧。
人們都在懷疑,皇帝之所以躲避到伊舍爾去,明顯昭示了皇帝夫妻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許多人認為,皇后之所以想去在肺病治療上名不見經傳的馬德拉島,是因為那兒距離維也納足夠的遠,因此皇帝不能經常去看伊麗莎白。
——皇后表現出了對丈夫、對維也納、對政治中心的疏離,這無疑使得很多人心中不由得開始蠢蠢欲動了。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對此做出了另外一種推測:即伊麗莎白皇后將要前往馬德拉島一事,乃是出自于索菲太后的意愿。他們在私下的聚會中,表示了對于索菲太后的擔憂,對皇后身體健康的困惑。
伊麗莎白皇后選擇陪同她前往遙遠陌生島嶼的人員,除了貝萊加爾德夫人之外,還有年輕的瑪蒂爾德·溫迪西格雷斯公主。這位夫人年僅25歲,她的丈夫是奧普之戰中不幸的陣亡者,留下了嬌媚的妻子和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溫迪西格雷斯公主把孩子留在維也納,而決定跟隨皇后的步伐,她對于出行非常熱心,人們很難理解,這個正在忙于挑選皇后的夏季服裝的貴婦人,怎么能夠就此拋開自己的幼子?
年輕的寡婦與“病重”的皇后,同樣都作出了離開自己的孩子的決定。那些人看不到茜茜之所以離開維也納的無奈,轉而譏諷起這對“生性涼薄”的主仆。
弗蘭茨·約瑟夫在伊舍爾過的并不好。
他很煩惱,很憂郁。一想到茜茜,他的胸口就忍不住產生一股強烈的痛楚,那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茜茜因為私生子的事情生他的氣,帶著孩子突然返回慕尼黑的那次,弗蘭茨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劇烈到沒有語言能夠形容的痛苦和不安——但那時候的感覺跟現在不同,他總是知道,茜茜會原諒他,會回到他身邊的;而現在……動蕩的不可知的未來,關于可愛的天使茜茜的健康,完全占據了他所有的知覺。
他什么都不能肯定,這可怕的病魔很可能會奪去茜茜的生命!噢!每當他想到這一點,整個心臟都仿佛猛的往下一沉,一直沉到最黑暗的深淵。而他將無力自拔。
他想逃開維也納,那個令他無法呼吸的地方;他每天都去狩獵,希望這項運動能夠帶給他樂趣,使他能夠暫時忘卻那些令他煩惱憂愁的事情。他當然希望茜茜能夠在奧地利境內選擇一家療養院治療,可是他無法拒絕母親和醫生的建議,即皇帝如果經常去看望皇后陛下,可能對皇后陛下的病情恢復并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而前往溫暖的海島療養,除了環境的改變之外,大西洋的濕潤氣候,確實對肺病的治療具有很好的效果。
但是,不管怎么說,弗蘭茨·約瑟夫對與茜茜之間第一次的長時間分別,仍然感到恐懼——說不上來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結果,這種糟糕的負面情緒,直接導致了弗蘭茨從伊舍爾返回維也納之后,精神狀態愈發消沉了。
在特蕾莎公主另一封寫給父親的信中,深深的為她的堂哥表示了悲傷。“皇帝有這樣一個妻子,我為他感到遺憾。她竟然不顧皇帝的心情,而是想離開丈夫和孩子六個月之久。看到皇帝傷心地樣子,我從內心里感到難過,但愿在這個冬天,孩子們能給他帶來歡樂和慰藉。”
很顯然,這位親愛的公主殿下完全偏袒弗蘭茨,而伊麗莎白則成了她口中“完全忽略丈夫的感受”的“自私的女人”。
霍夫堡宮昔日的女主人,索菲太后在日記中憂慮的寫著:“她將與他的丈夫和孩子分離半年之久,她曾經給予孩子們幸福,給了我的弗蘭茨幸福,我很擔心親愛的皇帝陛下,這些日子以來,他很不好受,我也感到同樣的悲傷。噢!我愿意祈求上帝,讓他能夠治好茜茜的病!”
伊麗莎白皇后離開維也納之前,索菲太后再一次恢復了傳統的家庭晚宴,皇帝與母親之間的關系比之稍早時候親近了些。索菲太后非常小心的,使自己的熱忱程度不至于遭致茜茜的反感——她很清楚茜茜對于他們母子之間的深厚感情頗有敵意,而她,在已經大獲全勝的現在,實在沒有必要引發兒媳婦的怒火。
注6:阿爾布萊希特,維也納,1860.11.11。伊麗莎白皇后罹患肺疾的時間是1860年末,本文將發病時間推后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