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悲痛的氣氛中,時間似乎過得格外的慢,仿佛過了足足半天,才終于等來了趙世杰。
趙世杰一屁股坐下,水也顧不得喝,便把打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講給他們聽。原來就在昨天,聶知縣竟把撤銷羅依和離文書的事,交給了趙世忠辦理,趙世忠興奮之極,還心想總算等到了幫羅依這個忙的機會,可誰知這是一個圈套,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聶知縣就顛倒了黑白誣陷他,稱羅依和沈思孝其實根本就沒和離,是趙世忠受人所托,偽造了和離文書,還要私自將其備檔。
聶知縣既是存了心要誣陷它,肯定就把所有的證據一筆抹殺了,因此趙世忠雖然清楚自己的被冤枉的,但還是一籌莫展。而今他已被投下大獄,只等三天后問罪了。
趙世杰拍著桌子,氣憤不已,恨不得馬上就帶了人去劫獄,羅久安和高氏費了不少口舌,好歹是把他給勸住了。
聶知縣與趙世忠無冤無仇,怎會起心害他?他目的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礙著羅依在場,無人挑明。羅依見狀,愈發難受,獨自回房,黯然傷神。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推開,羅裳跑了進來,趴到她的腿上,放聲大哭。
她一直哭,一直哭,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但羅依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喉頭發澀,只是這事本來就因她而起,就算有誰逼她,也怨不得別個。她扶住羅裳的胳膊,把她拉了起來,鄭重保證:“你放心,我一定讓趙大哥安然無恙的出來,大不了我答應回沈家去,總不能讓趙大哥受了牽連。”
羅裳心思被道中,滿臉通紅,幾度張口欲言,但終究還是對趙世忠的感情勝出,把嘴閉上了。
羅依心內愁悶,卻不敢露出一絲半點,只得獨自走出房門,坐到后院門檻上發呆??v使她兩世為人又如何;即便她裁縫手藝超群又如何;就算她擁有神奇的購物界面,也改變不了這是一個強權的社會。弱小如她,竟連基本的人權都無法保障,受人逼迫至此,就算她再有技術,再有本事,也難逃悲慘的命運。
而今自身受難,還帶累別人,她還要這份穿越女的矜持和自傲作甚么,趕緊有誰求誰,哪怕求爺爺告奶奶,作揖下跪,也不能讓奸/人得逞了去。羅依面現決絕,猛然起身,毅然決然地朝后屋走去。
東屋的門敞開著,丁香正坐在床邊,打一條絡子,她手指翻飛,極其靈巧,只是時不時地就抬一下頭,望向窗邊的范景明,唇邊漸漸浮上一縷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微笑。
羅依心內提著一口氣,不顧這時敲門,是件極其煞風景的事,屈指朝門板上重重叩了幾下。
丁香果然滿臉不快,轉頭朝這邊看來,不情不愿地起身,問道:“羅小姐何事?”
羅依徑直走到范景明面前跪下,道:“求范公子救我!”
范景明唬了一跳,連忙拉她起來,道:“羅大娘子若有事,盡管說來,我一定幫忙?!?/p>
羅依把趙世忠受她牽連,受冤下獄的事講了,道:“我知道,只要我答應沈思孝的要求,他必定就會放了趙大哥,可是,我不甘愿?!?/p>
范景明帶著幾分恍然,道:“怪不得知府大人雖然答應幫忙,但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私自撤銷和離文書,而是要以你們的親朋的安危為要挾,逼迫你就范?!闭f完,又忿忿地道:“他們這一招,真叫是陰險,既免除了私自撤銷和離文書的危險,又達到了威脅你的目的。”
羅依懇求:“范公子,你可愿意幫我?”
范景明仔細想了一會兒,道:“我倒是能請知府大人幫忙,只是趙世忠三天后就要問罪,只怕來不及?!?/p>
羅依道:“后天就過年了,三天后問罪肯定不可能,他們只不過想逼著我早點就范而已?!?/p>
范景明自嘲道:“瞧我這腦子,竟還不如羅大娘子夠使了,你放心,我這就給知府大人寫信,請他幫忙查明真相?!?/p>
羅依謝過他,起身告辭。丁香送她到門口,卻勸她道:“羅小姐,你的事,我也多少聽說了一些,依我看,那沈公子如此做,也算是對你念念不忘,情深一片,你就隨他回去又怎地?這樣做,豈不比求知府大人幫忙來得迅捷?”
念念不忘?情深一片?羅依深垂眼簾,道:“若是他們家待我好,我又怎會執意和離?”
丁香不解,仍是要勸。羅依突然問她:“怎么,我求范公子幫忙,給他帶來麻煩了?”
“那倒也沒有,只是,只是……”丁香愣了愣,說話開始不利索。
羅依沖她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一心替你們公子著想,他能有你這么個人兒陪在身邊,真是他的福氣。”
“我,我……”丁香滿面通紅,再次結結巴巴。
羅依轉身就走,丁香趕將上來,沖她行了一禮,卻甚么也沒有說,就跑回屋里去了。
羅依笑了笑,回到店里,把范景明答應幫忙的事講了,讓趙大嬸等人放心。趙大嬸聽了她的話,終于止住了淚,趙世杰也是緩了緊張神色,惟有羅裳仍舊憂心忡忡,道:“真相哪有那么容易查明,我聽世忠哥講過,你和離文書備檔的事,本來就是他們幾個吏員管的,而你那封和離文書,只怕早就被他換過了,別說知府大人,你就算把孔氏找來對手印也沒用。”
這縣衙,就是聶知縣的天下,任何事,只要他想,就沒有辦不到的,羅裳所說的話雖然不怎么動聽,但仔細一想,條條都是道理。
趙大嬸又一次落淚,趙世杰再次擼起袖子,想去大獄里劫人,羅久安和高氏忙著勸,忙著攔,亂作一團。
羅依嘆了口氣,信步走出門外,卻突然聽見墻角處傳來一聲喚:“阿依,阿依!”
羅依轉頭一看,那人竟是沈思貞,她穿著一件斗篷,頭上帶著帽子,似怕人認出來一般。她來作甚么?羅依戒心頓起,不過,這是在羅家裁縫店門口,任她再大膽,也不敢玩甚么花樣。于是她摸了摸荷包里的防狼噴霧,走了過去。
沈思貞把帽檐壓得低低的,聲音有些嘶?。骸拔襾斫o你帶句話,只要你答應回沈家,趙世忠就甚么事也沒有?!?/p>
羅依哼了一聲,道:“此事我會考慮,不過,如果趙大哥出事,我就算死,也不會回去的?!?/p>
沈思貞猛地抬起頭來,眼中竟有淚花點點,她指著羅依,憤怒地道:“真不曉得你有甚么好,竟讓思孝念念不忘,都是因為你,才會害得世忠哥無端受牽連,下了大獄。”
前面那是沈思孝讓她轉述的,這個才是她的真心話罷,其實她和大家一樣,都不愿看著趙世忠蒙冤。羅依聽著那一聲“世忠哥”,心中突然一動,對她道:“趙大哥是被冤枉的,沈思孝是為了逼我回去,故意設計陷害他,你趕緊回去求沈思孝,讓他放了趙大哥?!?/p>
沈思貞睜大了眼睛,將信將疑:“世忠哥不是為了要幫你備檔和離文書才入獄的?”
羅依肯定地點點頭,道:“我的和離文書備檔,乃是走的正規程序,和趙大哥一點關系也沒有?!?/p>
沈思貞臉色突變,匆忙轉身,朝來路去了。
但羅依對她的勸解一點兒也不抱希望,沈思孝本來就以她這個姐姐為恥,又怎會心軟去幫她。怎么辦,她能做的都做了,但一切仿佛都還是懸空未決,難道真要讓她重回沈家,去面對愚孝的沈思孝和刻薄戀子的婆婆么?羅依再一次感覺到了無助。
她終于明白,為甚么精明算計如羅成和常氏,也愿意省吃儉用供羅維和羅長吉去讀書了,原來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手里若沒有權勢,沒有關系,就只能任人宰割。哪怕她能利用購物界面賺再多的錢,也無濟于事,商人的地位,就是這樣的低,任誰都能來踩上一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