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和卐兒提著食盒回來,巧兒和一個女子聊得正開心,聽聲音很熟,忙放下食盒去看,那女子背向格柵外,手里拿著一個形如鴿卵的寶石吊墜遞給巧兒,只見那寶石流光幻彩,五色繽紛,平兒大吃一驚,那不正是寶玉的命根子嗎?
幾步跨進門來,繞到前邊一看,脫口叫道:“茜雪妹妹,這東西哪來的?”
“平兒姐姐,別來無恙。”茜雪起身打著招呼,想當年一班兒姐妹,走的走、嫁的嫁、死的死,這會兒見到平兒,不由喜出望外,聽她問玉,就笑道:“平姐姐難道沒認出?這是寶二爺的,說來好笑,在府里時,大家寶貝似的守著它,還不時遺失,現在,二爺把它視若無物,隨手亂丟,它卻像有靈性似的,總在身邊不離不棄。”
茜雪早在八年前就被趕出府,那時寶玉還沒搬進大觀園住呢,因為一碗楓露茶被李嬤嬤喝了,寶玉忌恨李嬤嬤和夫人串通一氣,處處挾制屋里的丫頭們,惱怒之下,卻把茜雪趕出府去。
平兒聽她話里有因,激動地握著她的手問道:“你竟然和二爺一起的么?寶二爺可好?”
茜雪心里高興,故意逗她道:“可見平兒姐姐心里只惦記著爺們兒,怎么就不問紫娟妹妹好不好?”
“紫娟妹妹也和你們在一起么?茜雪妹妹,分別七八年了,說話還是這樣不饒人!”平兒說著忍不住擰了茜雪臉蛋子一把。
“嘿嘿……”茜雪捂嘴笑著,忙把通靈寶玉掛回脖子上,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遞給巧兒。
“這是什么?”青兒好奇地問。
“二爺讓我送這個給你,說這是神藥,包除百病。”茜雪讓巧兒現在就服了,特意叮嚀道:“聽二爺說,這是他師傅留下的,就剩這一粒,別糟蹋了。”
瑾瑜聽她們幾個說得熱鬧,就吩咐把桌子搬到內室里,卐兒布好碗筷和菜肴,大家圍坐一起邊吃邊聊。
巧兒盤算著,寶玉的師傅是空空道人,想來這藥大有來歷。寶貝似的收了起來,準備悄悄的給瑾瑜少爺喝下,根除他的怪病。
吃過飯,平兒又拉著茜雪詢問寶二爺的近況,聽說他在大荒山修行,當下就想去看望。
茜雪笑道:“這大荒山,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連我見他也是機緣巧合,況且,去看也無益,二爺如今不同昔日,只是和紫鵑姐姐一起,寫什么《石頭記》,紫娟跟林姑娘識得幾個字,尚可幫忙謄寫,我又不識字,只是不時過去,看他們需要什么,買了送去,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曉得姑娘有恙,讓我送藥來,還讓帶話給襲人姐姐。”
“紫娟姐姐竟然原諒二叔了么?”巧兒尋思,紫鵑因為林姑娘的緣故,對寶玉定然十分憎恨。
“嗯,現在整天一處說故事,一起流淚,那日說到林姑娘焚毀詩稿,寶二爺哭了**,翌日就寫下《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于是,紫鵑姐姐又哭得淚人似的。”
秦管家已經把卐兒的行李搬到房間去,那是一字兒排開的三開間青磚瓦屋,正好一間用花格柵分成明暗套間,供卐兒居住,另兩間做廚房和庫房,平兒因要和茜雪敘舊,當晚就邀請茜雪一處住,吩咐青兒陪巧姐兒。
瑾瑜午飯后就帶著秦管家出去辦事,夜晚也沒回來,巧兒擔心他出什么意外,晚上根本就沒法入眠,中途幾次讓青兒去他房間里看,青兒就笑:“就隔著一堵墻,要回來早有腳步聲傳來,況且有秦管家跟著,秦管家對少爺最是細心,奶奶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巧兒默然無語,唯有靜靜地等候。
卐兒只是準備巧兒臨時需要的飲食,一日三餐依然是過那邊府里取,有她們幾個在這里,瑾瑜就發下話去,不準劉府的奴才來這邊園子走動。
平兒帶著卐兒,去大廚房將飯菜用食盒裝好提過來,因上次瑾瑜火燒南瓜,砸了廚房,下人們對他頗為畏懼,對平兒雖是依舊冷淡,卻再不敢給些殘湯冷飯,要什么也不敢不給,平兒想給巧兒蒸蛋羹,就順帶要幾個雞蛋,掌廚的吳媽也十分爽利的給了十來個。
用過早餐,茜雪家的馬車等在園子外面,看那樣兒,她夫家應該還算殷實。
當下乘坐馬車進城,兩人夜里商量,要去看望襲人。
平兒帶著茜雪先去拜見了寶**奶,并未提及寶玉的事情,只把巧姐兒讓**奶多做些胭脂膏子和茉莉粉、薔薇硝的事情轉告了,并把兩錠金子一并留給薛寶釵。
巧兒竟然讓人帶金子給自己,這讓寶釵很是欣慰,尋思還是巧兒命好,過門兒就是當家大奶奶,想自己和迎春何等命苦,也只能黯然嘆息。
“對了,巧姑娘沒說做胭脂膏子干什么用嗎?”寶釵問道。
平兒賣關子道:“姑娘說探過襲人姐姐的口風,再告訴奶奶用處。”
薛寶釵不由失笑,對平兒打趣道:“她該不會請琪官兒幫忙去戲園子里賣吧?”
臉上笑著,彼此心底里都有些發酸,這原是寶玉因黛玉春天腮幫子發癢,親手調制了胭脂膏子和薔薇硝給林黛玉和姐妹們用,沒想用了都說比買來的好,就在園子里流行開來。
“既然二位姐姐要去看望襲人姐姐,我也就不強留你們,代問襲人好。告訴巧姑娘,我會按她說的去做,就算賣不出去也別擔心,橫豎園子里也要用的。”
彼此別過,平兒和茜雪自去城南看望襲人。
蔣玉菡的家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兒,青磚綠瓦,前廊后廈,甚是齊整。兩個人叫了半天門并沒人應,見街門虛掩著,就推門進去,進了二門,才聽到里邊亂成一團,急忙趕去看時,原來是襲人上吊,剛被丫頭婆子們救下來,上吊用的汗巾子還纏在脖子上。
“襲人姐姐……”茜雪先就哭了出來,當日在怡紅院時,她們一班兒姐妹處得甚好,沒想到襲人今日落得這般下場。
平兒過去狠狠地打了襲人一巴掌,哽咽道:“你也糊涂了,學那些沒出息的東西,尋死覓活!”
幾個人正抱著哭成一團,蔣玉菡聞訊趕回家來,戲裝都沒換下,認出襲人脖子上的猩紅色汗巾子,正是自己當年送給寶玉的,原是茜香國女王送給北靜王的,北靜王賞賜給琪官兒,說是夏日系著,非但汗水不浸,還清爽幽香。
想起薛蟠當日的玩笑來,蔣玉菡這才明白過來,感情襲人執意尋死,是為了寶玉,當下從箱子里取出寶玉送給自己的松花綠汗巾子,笑問花襲人道:“襲人姐姐可曾識得這個?”
襲人接過來一看,頓時就泣不成聲,這正是自己做給寶二爺的,并親手給他系在褲腰上,當日不見了,襲人還曾抱怨過寶玉,沒想到,卻是送給了蔣玉菡,想來二爺那日挨打,并不冤枉。
當下兩人都心照不宣,襲人心里最清楚寶玉的習性,寶二爺長得俊,又是豪門公子,難免到處逢場作戲,卻唯獨對林姑娘情有獨鐘,想來自己和蔣公子,都不過是他心血來潮時的玩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