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上當了。

當林二看清那婦人的臉時便立刻醒悟到了這一點。

但是，已經遲了。

斬臺周圍的帳幕突然被分開，無數甲胄齊全的府兵涌了出來，把斬臺圍個水泄不通。那些昏頭昏腦往前跑的老百姓被這突然的情景驚得呆了，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于是現場頓時出現了兩個圈子，內圈是刀槍亮得晃眼的府兵，外圈是圍在外面的百姓，而圈子的中心則是甘老大、林二和幾十個兄弟以及二十多個假犯人。

諸暨府的郡守大人站在士卒的背后冷笑一聲：“林牧遠，虧你還是武將世家，連這請君入甕之計都看不出，林老爺子若是知道了，只怕也要吐血三升吧。“

林二面如死灰。他看了甘老大一眼，兩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只能死中救活殺出一條血路了。甘老大怒吼了一聲：“兄弟們，被他們逮住了少不了是個死，沖出去還有條活路，大伙兒索性就放開手殺吧。各奔前程去！”

幾十人轟聲應了。這些人原本就是每日在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如今走投無路，反倒逼出了骨子里的兇厲之性，操起家伙就和士卒們戰在一起。

胡喜兒聽得面色如土，顫聲道：“那哥哥們呢？”

“有的死了，有的散了。”甘老大黯然道，“我讓他們各奔前程，這話大家都懂，就算能逃得性命，也不會回這里了。”

林二滿面苦澀，低聲道：“大哥，是小弟累了你，還害死了那么多兄弟。”

他和甘老大結識已久，知道他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一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桿一個，索性便做起了沒本錢的買賣。富劫了不少，貧卻也是偶爾濟一濟的。至少那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是像胡喜兒這樣被他撿回來的難民。打熬了兩年，才有了今日這番局面，如今卻為了成全和他的這份義氣，硬是全砸在里面了。

甘老大眼眉一挑，哈哈笑道：“兄弟，你說哪里話來。咱們在江湖上行走的，講的是什么，無非是個義字！兄弟有難，就算要哥哥這個腦袋，也盡管拿去！”

杜若坐在內屋，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開門走了出來，冷笑道：“你的腦袋？你腦袋就比別人的金貴些？要拼命，你一個人跟他拼命去，誰也不攔著你！可你憑什么把別人的性命也搭進去，你手下那幫人我就不說了，諸暨城里那些老百姓招你惹你了，你就四處放火，唯恐天下不亂。你們倒是逃出來了，可這會兒諸暨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家人在哭呢！”

外屋說話的三人頓時啞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林二才道：“咱們也是為了救人……”

“為了救人就要殺人？這筆帳倒是難算得很！”

林二臉上有些掛不住，輕咳了一聲，道：“那個，你先回去歇息吧，這也不是女人家該管的事。”他不說這句倒好，這句話剛說出口，杜若只覺得心火騰的就升了起來，這個自私自利自大的大男子主義的王八蛋！

“你憑什么管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杜若怒道，“我告訴你，我姓杜，你姓林，咱倆什么關系都沒有！”

這一聲吼出來，屋里其余三人臉色頓時各異。

還是胡喜兒機靈，跳起來跑到杜若身邊陪笑道：“杜姑娘，好姐姐，折騰了半夜，我都困死了，這黑漆漆的，還真有點兒害怕，姐姐陪我到隔壁屋睡去吧。”

杜若也知道她是故意打岔引開自己，但想到她這一路辛苦的背著自己逃出來，只得把氣忍了忍。點頭道：“好，我陪你。”便被胡喜兒拉著進了隔壁屋子。

這屋里也有兩張床。胡喜兒坐在靠窗的小床上，卻不睡覺，只是一個勁的盯著杜若，一雙月牙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杜若心火未泄，翻覆了幾回，見她仍盯著自己，便道：“不是困嗎？還不睡？”

胡喜兒笑嘻嘻地笑：“我在看杜姐姐你呢。”

“那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兇啊。”胡喜兒吃吃地低聲笑道：“我知道大哥為什么喜歡你了。”

“無聊。”杜若嗤了一聲，翻過了身去。

再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杜若睜開眼，見對面的小床上已經空空如也，便也起身洗漱更衣，將頭發隨意攏了攏，就這么出了屋子。

她第一眼就看到胡喜兒站在外面，舒展的伸著左手，一只灰羽鴿子停在她的掌上，頭一點一點的啄著她的手。清晨的陽光灑在了她的身上，讓這個女孩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柔美。

“杜姐姐，”胡喜兒笑嘻嘻的轉過頭，“你看，九哥回來了。”

原來那只鴿子就是‘九哥’。

杜若走近前去，那鴿子也不怕生，側頭用烏黑的眼睛看了看她，便依舊啄著自己的小黃米去了。杜若問：“為什么叫九哥呀？”

胡喜兒把鴿子抱在懷里，輕輕撫mo著它的羽毛，道：“大哥那時候養了二十幾只鴿子，他懶死了，就叫這些鴿子‘一鴿’、‘二鴿’、‘三鴿’、‘四鴿’……直到‘二十六鴿’。九哥是其中最聰明的，不管大哥在哪里，九哥都能找到他。”

“那別的鴿子呢？”

“有些放出去就沒飛回來。有些病死了，還有一只被野貓叼了去，現在只剩九哥這一只了。”胡喜兒憐惜的摸著九哥的小腦袋。

正說著，便見甘老大走到門前，喊了一聲：“喜兒，你請杜姑娘過來一下。”胡喜兒應了一聲，拉著一臉不高興的杜若進了屋。

待兩人坐下后，甘老大道：“杜姑娘，我和二少昨晚商議了一夜。決定先在這里避幾天，一來是養養傷，二來是避避風頭。要是朝廷沒有追到這個村子來，我倆就送杜姑娘你回去。林家人現在還生死未卜，二少和我少不得要四方奔走，這都是要掉腦袋的事，不好連累杜姑娘。二少的意思是想把孩子接走讓喜兒照顧，也免得杜姑娘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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