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前,雪停了,溫晴興盡回碧玉軒。強捺著對自由的渴望,跟公主稟報一聲,帶鳶兒和張?zhí)m若出府。
慶柔不放心,非要她帶上侍衛(wèi),溫晴不肯,道:“蘭若武功很好的,一定能護得我周全。”
慶柔拗不過她,只好做罷。
三人坐公主派的馬車出了府門,張?zhí)m若還是一身男裝。
先去了看了張?zhí)m若選中的兩套庭院。溫晴對其中一套江南水鄉(xiāng)沒計風格很感興趣,小橋流水人家,很有烏鎮(zhèn)的風韻。特別是其中一座獨立小院,蜿蜒的小河,小河上有石橋,一座飛檐雕花的亭子灑亮極了,又有一幢兩層高的小樓,不管是坐在二層回廊賞水,還是亭上賞雪,都是絕佳所在。
不用說,溫晴看中這套占地二十多畝的庭院了。張?zhí)m若帶了銀票自去辦理文書手續(xù)。溫晴帶了鳶兒就近登上一座小酒店,準備吃午飯。
小酒店就在庭院斜對面,一條木搭的樓梯上了二樓,只有十幾個座頭兩個雅間,雅間用竹珠簾隔開。
樓上客人不多,只靠窗處坐著兩個老者對酌。
店小二領(lǐng)溫晴和鳶兒進雅間,放下竹簾。溫晴站在窗前望著即將成為新家的那套庭院,到這兒這么久,可算是有了居住的地方了。一眼望去,朱門大戶,庭院深深,竟是一眼望不到邊。只見有氣勢的大門外兩只石獅子佇立在街邊。
小二端上飯菜。溫晴和鳶兒都不喝酒,只上四冷四熱八個菜。鳶兒幫著擺好筷子,道:“姐姐,過來吃飯吧。”
溫晴移步桌邊,透過竹簾,便見四五個身著長衫,外披披風的青年男子并排上樓。幾人在近樓梯的座頭坐下,要了兩壇酒,幾樣下酒菜。
一個三十歲左右,眼睛炯炯有神的男子道:“賞了半天雪,真是盡興。只是今天這詩,又被子期老弟給比下去啦。”
一個二十三四歲,解下披風,一襲棉布青衫的男子道:“元芳兄要是詩光未盡,我們接著上午的題目繼續(xù)吟下去也行嘛。”
幾人上午相約賞雪,然后比詩,最后沒有懸念的輸給有“京師第一才子之稱”的段子期,也就是那青衫男子。先前說話那人是他的知交好友,馮元芳。他一直想把段子期比下去,所以常常十天半夜反復(fù)推敲一首詩,不過每次總受打擊。今天應(yīng)景吟詩賞雪,一連做了兩首,都比不過段子期順口吟出的。氣一直不順呢。聽段子期這么說,正中我意地道:“既如此,店家,快快拿文房四寶上來,我們要吟詩。”
其他人看了,都啞然失笑,另一個瘦削男子道:“元芳兄總是這么迫不及待。”
聽說有人要做詩,溫晴也好奇地讓鳶兒卷起竹簾,以便看得更清楚。
雅間剛好正對著幾人坐的座頭。竹簾卷起時,溫晴見對面幾道熾熱的眼光射了過來,便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這個舉動在現(xiàn)代非常自然。
對面幾位名士聽見雅間珠簾響,自然而然側(cè)過頭望去,只見一個明眸皓齒,稚氣未退的女子帶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盈盈一笑,那雅間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見溫晴含量笑示意,幾人便也含笑點頭,心底下都暗暗納罕:“這樣氣質(zhì)品性長相俱佳的佳人,是從哪里來的呢?”
雅間外一時沒了聲息,在這明艷的少女面前,名士們竟是誰也不敢高聲,誰也不敢狂妄。
店小二端抱了兩壇酒上來,道:“客官請用酒。”
那元芳才緩過氣,聲音低了很多,道:“在下最愛這店里自釀的酒,醇厚綿長,百喝不厭呀。先給各位滿上了。”
一陣酒香飄了進來,溫晴悄聲對鳶兒道:“這味兒不錯,要不我們也喝一點?”
鳶兒伸了伸舌頭,道:“我可不敢喝,要是讓公主知道我陪你出來喝酒,怕是會怪我的。要不等蘭若姐姐來了,讓她陪你吧。”
溫晴笑了笑,也就做罷了。
簾外卻做起詩來。一番推讓之后,一個灰色長衫用壓揚頓挫的聲音吟道:“銀花珠樹曉來看,宿醉初醒一倍寒。已似王恭披鶴氅,憑欄仍是玉欄干。”
吟完,得意洋洋仰起脖子把杯中酒干了。
同伴擊節(jié)叫好。馮元芳站了起來,道:“在下也有一首。”離座一步兩搖地吟道:“星榆葉葉晝離披,云粉千重凝不飛。昆玉樓臺珠樹密,夜來誰向月中歸。”
同伴依然叫好,那瘦削男子道:“富麗堂皇,大家氣象。”
這首詩他在路上醞釀到現(xiàn)在了。馮元芳得意之極,道:“在下洗耳恭聆子期大作。”
眾人都望向段子期,眼中有期待,也有好奇。每次吟詩作對,他總能出人意表,這一次,不知又有什么佳作呢。
段子期走到窗前,望了一眼窗外的街道,眼光深遂,像穿越千年時光似的,緩緩吟道:“貧富喜雪晴,出門意皆饒。鏡海見纖悉,冰天步飄飖。一一仙子行,家家塵聲銷。小兒擊玉指,大耋歌圣朝。睿氣流不盡,瑞仙何夐寥。始知望幸色,終疑異禮招。市井亦清潔,閭閻聳岧峣。蒼生愿東顧,翠華仍西遙。天念豈薄厚,宸衷多憂焦。憂焦致太平,以茲時比堯。古耳有未通,新詞有潛韶。甘為酒伶擯,坐恥歌女嬌。選音不易言,裁正逢今朝。今朝前古文,律異同一調(diào)。愿于堯琯中,奏盡郁抑謠。”
這首詩意境優(yōu)美,兼憂國憂民,可不只是賞雪吟詩風月之事。吟罷,眾同伴都道:“又是子期立意壓我等一籌,佩服佩服。我等敬子期一杯。”
溫晴停筷傾聽,想起前世讀過的一首唐詩,不由朗聲吟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濕羅摹,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清脆的女子聲音在小酒樓回蕩,名士們都驚呆了,想不到小小年紀稚氣未脫的小女子有此才情胸懷眼界,況詩中意境,卻是有從軍志向。
段子期舉杯在手,正要與同伴碰杯,聽到溫晴的詩,手伸在空中直到溫晴把詩吟完,他才放下酒杯,細細嚼咀,良久,丟下酒杯,轉(zhuǎn)過身,沖著雅間長長一揖,道:“姑娘高才,小生佩服,冒昧請見一禮。”
聽他文縐縐的,溫晴“撲哧”一笑,不敢怠慢,走出來福了一福,道:“不敢。”
段子期道:“我等在此,擾了姑娘清興,還請姑娘見諒。不知可否請姑娘一同飲酒吟詩?”
這段子期幼時有神童之稱,年方弱冠才名冠蓋京華,為人最是高傲,難得聽到有人的詩入得了他的耳,偏生對方又是一年未入笈的女子,一時起了交往之心。倒不是他垂涎溫晴美色,確是只想和溫晴談詩論文。
吟詩又不能當飯吃,還不如做些實事來得實在。溫晴謙辭道:“小女子逃家出來游玩,見幾位吟詩,一時輕浮賣弄,還請公子不要見笑。實是不敢在外太久,恐家主見責,待家仆回來,我等也便回去了。不便之處,還請原諒。”
原來是逃家出來賞雪的,大家閨秀家教嚴,段子期理解地道:“如此,后會有期。”
說話間,樓梯又響,張?zhí)m若興沖沖上樓來,見溫晴和一個書生站著說話,便悄悄站到鳶兒身邊去。
溫晴客氣兩句,也就回雅間了,打個眼角讓鳶兒把竹簾放下。張?zhí)m若把一應(yīng)文書辦妥,溫晴細細看了,收好。這可是房產(chǎn)證,要擱現(xiàn)代,這么大一處園林,不價值幾個億才怪。
讓店小二再上兩個菜,三人一起吃了飯。張?zhí)m若去把買了寄放在人牙子處的女童帶回府邸,溫晴和鳶兒先回府了。
一到府門前,便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注:本章的詩來自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