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

陰沉了幾日，開始放晴。繡娘和沈氏拿著手頭的繡活，往鎮上沈府的方向走去。

今個兒是交貨的時間，為了不讓沈府大夫人等太久，繡娘和沈氏起了個大早，將大夫人和四夫人的兩件繡活好生整理一番。

大戶人家不比尋常百姓家，稍有差池就可能要了她們的小命。

沈府門前，巍峨的府邸，站著兩名眼神兇狠干練的家丁，緊貼的長衫，手執鋒利長矛，門前不時走過老人、壯丁、婦孺。華麗的馬車從遠處蹣跚的爬上陡坡，后面還跟著不少家丁，馬車駛過沈府門前，并未停留。

繡娘和沈氏拿著手中的包裹，步履緩慢來到沈府門前，站定。

右邊的家丁將長矛橫在繡娘面前，道：“這里是沈府，你們來做什么？”

繡娘仰起頭，露出笑容，道：“我們從沈家村過來，給大夫人送繡活，勞煩兩位大哥通報一聲！”說罷，在家丁的手中塞了包銀白色的東西。

家丁接過手中的東西，頓時喜笑顏開，點頭道：“稍等，我馬上就去通報?！?/p>

片刻過后，家丁再次出現在繡娘的面前。

“大夫人在西苑等你們，往這邊走！”

繡娘兩人跟在家丁的身后，畢竟是沈府，因此步步驚心，時時留意，不在多說一句話，多瞧一眼周圍的情景。

自進府之后，輕抬眼角往四周瞧了一眼，奢侈的格局，別具一格的設計，都讓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隆冬來臨，花白早已凋殘，唯有梅花凌寒獨開，嬌媚鮮艷將整個西苑映襯的風光無限，在庭院的中央有個水塘，清淺的水面映著稀稀疏疏幾只梅影，讓繡娘禁不住想起林逋的《田園小梅》中的一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云黃昏。”

見慣蘇州園林，繡娘并未流露癡迷的表情，一旁的沈氏也是一副不動如山的站在涼亭上，見狀，繡娘不僅對沈氏又多了幾絲訝異。

尋常人，見西苑的景致，絕對做不到沈氏這副鎮定自如的表情，見沈氏眼底那絲淡淡的不屑，這表情可就真的值得推敲。

走過長長地游廊，越過穿堂，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放著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是一個不大的三間廳，廳后就是正房大院。

正面五間上房，皆刻畫著精美的畫廊，橫梁兩側還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玩物鳥雀，在臺磯的上方，坐著幾個身著各色衣著的丫鬟。

見到繡娘和沈氏前來，便都忙著起身迎來，為首身著綠色衣著的少女，說：“剛才大夫人還在念著，可巧就來了?！庇谑菐兹藸幹砥鹆碎T簾，一面聽著里面的人回話道：“沈家村那邊的人可過來了？”

繡娘兩人剛進房，只見兩名丫鬟用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迎了上來，繡娘便知這人便是沈府大夫人，急忙行了一個禮，攙扶著沈氏站在一側。

大夫人一進門，就瞅見了一側的繡娘，心中暗自點頭，好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女娃，摩挲幾下手指的扳指，在一旁的軟榻坐下，向沈氏說：“屏風繡好了嗎？身邊的小女娃是新學徒?！?/p>

沈氏上前半步，微闔嘴角，道：“屏風繡好了，這是繡娘，是咱家慕白的媳婦，來，繡娘過來見過大夫人?！?/p>

繡娘上前見過大夫人，便將包裹中的繡活拿了出來，遞與大夫人。

大夫人接過繡娘手中的繡活，嘖嘖稱贊，道：“不愧是沈氏，就知道我的心意只有你能明白?！贝蠓蛉宋⑿Φ目粗种械陌Q雙繡屏風，無論是成色，還是布局，遠比她想象中還要來的讓她滿意。

“全靠大夫人提點。”沈氏不卑不亢的點頭。

一語未落，只聽見后院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沈家村那邊的人到了是嗎？”繡娘納悶，看著眾人斂聲屏氣的模樣，來人果然不一般，不過聲音到有幾絲熟稔。

心中正想著，只見一群丫鬟擁著一個人從后方走了進來，這個人打扮艷麗非凡，步履輕盈。頭上戴著金絲穿繞珍珠的發髻，綰著朝陽五鳳朱釵，穿著米黃色的繡著碎花的洋縐群，上身是錦緞的銀襖，峨眉斂黛，嫩臉勻紅，口角間淺笑盈盈，麗容無濤，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對似翠非翠遠山眉眉，一張似啟非啟朱紅唇，齒如含貝、豐姿綽約。

聽罷聲音，大夫人笑道：“四妹今個兒好興致，竟舍得來我這邊，真是難得！”

繡娘仔細一看，原來來人豁然就是在井泉鎮時遇上的四夫人，今個兒的四夫人，和那天在鎮上遇見的不同，鎮上那天，四夫人是輕裝上陣，不似今個兒濃妝以待，要不是模樣沒多大變化，加上聲音也如常，繡娘一時半會，還真認不出來。

繡娘連忙起身，行了一個禮，恭敬站在一旁，看著大夫人和四夫人在一旁須臾。

四夫人上前半步，視線黏在大夫人軟榻旁的雙面白鶴屏風上，眼底劃過一絲不甘，瞬間便恢復過來，嬌笑道：“大姐，這副白鶴雙面屏風繡的還真精致，老太太多半會喜歡?！?/p>

大夫人聽罷之后，嘴角揚起滿意的弧度，接道：“沈氏的繡活，在吳縣還沒人能超過，今年四妹為老太太準備啥了？拿出來讓大姐開開眼界?！?/p>

“喲！大姐這話可說過了，小妹我無才無德，哪敢和大姐相比，繡娘，上次我讓你準備的麻姑獻壽準備的如何了？”低攪著手中的絲帕，將眼底所有的思緒都掩好。

繡娘無奈上前，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隨即，斂聲屏氣。她可不想插足到大宅門的爭斗之中，大夫人端莊貴氣，四夫人嬌媚動人，各有千秋，生活在這種大宅門中，又怎么缺少勾心斗角。

剛才寥寥數語，競先本色，她只想讓沈氏一家過得好點，并不代表，她想插足豪門爭斗，微闔眼角，輕笑道：“這就是四夫人上次交代的繡活，繡娘盡數完成，勞煩四夫人清點。”

繡娘從容淡定交出手中的繡活，并沒將四夫人邀請放在心上，她只想過平凡的日子，一旦卷入豪門的紛爭，日后難得安生，這事誰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