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李家有鳳名非魚,自幼聰慧異于常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不是男兒身,要不然這李家下任家主的位置非你莫屬。”老常僅是愣了剎那,便緩了過來,出口一言,雖看似無心,卻讓在場的數人都覺得暗藏鋒芒。
李非魚聽了老常的話,率先臉色一變,目光向身邊的弟弟偷瞄了一眼,發現他面色鐵青,緊咬雙唇,心中不由暗罵這位出自佛宗的老者一點口德都沒有,居然當著大家的面說出如此殺人不見血的話。
身為李氏獨子的李陽明接任李家家主之位,已是早已內定之事。但李非魚才華著實太過橫溢,少小便已聲名在外,相比較她那位以惡行聞名的弟弟起來,更招人喜愛,也更受人認同。
不光是在李氏族中,還是在外,李非魚之名,都不是李陽明之名可以比的。李非魚振臂一呼,為她鞍前馬后的少年足可以將李家那個大得足可以容納數百人的庭院站滿。而李陽明一呼,幾乎所有人都躲閃不及。
隴西人人皆知李家長女才貌雙全,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幾個如此完美無瑕的女子來。無數人想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李非魚溫婉得體,從不和任何男子走得過于親近。
而李家的少主,雖然也小有才華,但性格殘暴、心腸歹毒,在隴西為非作歹惹得人人怨恨。除去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幾乎沒有人愿意和李陽明走到一起,個個視他為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長此以往,李非魚的人氣越來越高,而李陽明越來越不得人心,常有人在外議論說這李家家主的地位應該讓德才兼備的李非魚做才是。
雖說這是發自肺腑的夸贊之詞,而不是無中生有的挑撥離間,但李非魚十分忌諱聽到他人如此說。
一來,她自知從馬背上起家的李氏崇尚武藝,從未有女子做家主的先例。她雖有文才,但對騎射一道著實是不怎么精通。所以,自知之明如她,自然是從未想過要去做什么李家家主。
二來,她這弟弟身為家中唯一的兒子,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被敕封為子爵,便是連天子都已承認他是下一任的李氏家主,幾年后即是又一個隴西王。
再之,她知曉自己的弟弟性格乖戾,心胸狹隘。隴西不知道多少人無緣無故就慘遭了他的毒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在背后說了他一兩句不是,就被割了舌頭。天水城里啞巴多,便是她這弟弟造的孽。就連伺候了他十三年之久,可謂是一手將他拉扯大的老管家,也僅是說了一句他如今身為少主應當心胸寬闊些,就被他給親手割了舌頭。
剛才他射那南唐王子的一箭,也僅僅是因為他狩獵無所收獲,心中有氣,看到那和平民無疑的一驢兩人就想殺之泄憤,卻不料自取其辱。
更何況,她和自己這弟弟的關系一向不甚融洽。
少小時李陽明恃寵而驕,便已經對她頤指氣使,將她這姐姐當成下人看待。長大后,他脾性愈發暴戾,她幾次相勸非但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還屢次被自己這弟弟冷眼相向。
自從三年前進了祖宗祠堂,得到幾位族老的認同,成了李家少主后,李陽明對她更為冷淡。尤其是聽聞有人說他不配李家家主之位后,李陽明看她的眼神不僅陌生,更有種顯而易見的敵視。
兩人間隔閡已經如此之深,姐弟之情可謂是蕩然無存。此時,老常在兩人都在場的情況下說什么家主之位該她來做,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
李非魚聽得是心驚肉跳,心中直罵自己太過多嘴。
她知道自己這弟弟冷血得很,可不管什么情意不情意,要是惹惱了他,就算是親姐姐怕是他也下的了手。
李陽明聽了老常和李非魚的對話,方知自己所跪之人并非大周皇子,而是南唐王子,憤然地從地上站起。
在他眼中,南唐彈丸之國,甚至連隴西都比不上,如今自己卻向這么一個小小異邦王子下跪,可謂是羞辱至極。
那老常之言,更是讓他火冒三丈惱怒不已,使得他望向李順和老常的目光如嚴冬一般冷冽,緊握的雙拳上也是青筋暴起,恨不得將眼前的二人千刀萬剮。
可惜,有老常在場,縱使他心中起了殺心,當下卻不敢說些什么,更不敢做些什么。
李順從李陽明和李非魚的神色中,看出兩人的關系應是極差。
有哪位姐姐會用畏懼三分的眼神看弟弟,又有哪位弟弟會把身邊的姐姐視作是空氣?
果然王侯子弟多是權大于情的冷酷之人,相比較起來自家三兄弟的感情深厚至此,的確算是異類。
如此想著,心中自豪的李順對李陽明的印象又是差了幾分。而李非魚竟是僅憑一言就道出老常的來歷,這讓李順十分吃驚,對她也是更為高看。
剛才老常一言,他可是除了覺得這天地一時肅靜了下來,讓他心中深覺壓抑,可是再也感受不出什么。
可李非魚卻是聽出了老常言語中的佛意,想來定然是她修為在身,而且不弱。
一個有著如此美貌的少女,居然身懷不低的修為,這讓李順對她的興趣愈發濃烈。
“想不到大師居然是佛宗之人,言出法隨非大圓滿境不能,敢問大師是哪一位半步佛?”何足道也是沒有看出老常居然是佛宗弟子,在他看來,老常殺氣外放,脾氣極差,雖然看不出來歷,但絕對不可能是言行盡斂的佛宗之人。
只是,老常并沒有反駁李非魚之言,反夸她聰慧,縱使他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半步佛天下就那么幾個,沒想到自己這陪少主出來狩個獵,居然能碰到惹不起的半步佛,何足道心中只能暗嘆倒霉。自己不敢反抗丟了面子是小,可少主也被逼得向一個異邦王子下跪磕頭,這要是傳揚了出去,當真是丟了整個隴西李氏的臉。
唉,看來自己連這憋屈的供奉也是做不得了,何足道心中嘆息了一聲,望向老常的眼神中不無哀怨。
“我是誰,關你屁事。讓道,我們要上路了。”老常卻懶得和他啰嗦,揚手一鞭,駭得站在他前方的何足道慌忙躲閃。
幾日來被老常的威風時常耍得無語凝噎,今日終是見到他把霸氣施加到了別人的頭上,李順心中非但沒有同情,反是暗爽不已,忍不住對老常豎了個大拇指,夸道:“老常,你比這驢牛氣。”
老常白了李順一眼,沒有說話,但嘴角卻露出了一抹不為李順覺察的笑容。
“姑娘,江湖再見。”驢車緩緩而行,心想著江湖茫茫,若是能和這般才貌俱為上上等的美女不只是一場萍水相逢就好了,李順笑著對李非魚搖了搖手,心頭爬上了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