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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化將軍領旨吧。”魏忠賢將手中圣旨一卷，遞給李興霸。

“謝主隆恩。”旨意下達，知曉姬非常之言兌現，李興霸欣喜若狂。

如此旨意，再加上皇后親臨，可不就是皇上讓皇后來化解盧李兩家的仇怨的。

朝中誰人不知道皇后作為盧氏在朝中最大的靠山，深得君寵，枕頭風一吹一個靈。不管是盧清遠，還是其他盧氏族人能夠在朝中平步青云，正是這皇后的功勞。

眼下，皇后鳳駕隨圣旨而來，擺明了就是圣上有意讓此事就此揭過。

盧氏勢力再強又怎么樣，皇后再得君寵又怎么樣，圣上金筆已然揮毫明明白白地將圣意寫在這尊貴無比的黃綢之上，他盧氏剛違逆圣旨么？自然是不敢的。

一想起盧清遠剛才在自家府中對自己頤指氣使，叫囂著要滅他李氏滿門，李興霸就氣不打一處來，想看看有這道圣旨在，他盧清遠還敢不敢再張狂。

盧清遠聽到圣旨上的內容，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昏死過去。

他幼子盧和裕被人當街斬殺一事，大損他盧氏顏面，如今范陽和豐京是滿城皆知，皇上又豈會不知。

貴為當朝司徒，他哪能看不出這個時節突然來了這么一道圣旨和皇后親臨的用意。那便是圣上擺明了告訴他，他幼子之死和李非魚無關，和李氏無關。誰要是和李氏過不去，就是和他不過去。

領會到這層意思，盧清遠委屈啊。

明明自己幼子被殺是在一街人目睹下發生的，一輛驢車一老一少，還有那昨日回了李家的李非魚，就是兇手。

李興霸說李非魚是受人脅迫自身難保，可昨日在那街上的人都看到李非魚和那動手殺人的少年手手相握，頗為親密。還有人親眼看到昨天李非魚回府之時，和驢上之人難分難舍。

這不都說明了那殺人的少年和李非魚關系密切，儼然一對情侶。自己幼子和李非魚婚約在身，那少年殺人可不就是為了獨占李非魚？

再說，那少年為情殺人，李非魚定然難逃干系。若是她不說，誰人知道盧和裕和她有婚約。在盧清遠看來，顯然自己的幼子是死在李非魚唆使之下的。

按大周律法，李非魚唆使人殺人當斬，那行兇殺人的少年殺人也當斬。

他一大早氣勢洶洶闖入懷化將軍府，為的就是討一個公道，打算讓李非魚償命。

可是圣上一道圣旨，不但免了兇手之一的李非魚受此事牽連，更是因禍得福成了龍親，這對盧清遠而言當真是天大的打擊。

委屈不說，盧清遠更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何在朝中沒有多少勢力的李家居然能夠讓圣上出面了解此事，還搬出了自己堂妹來坐鎮，這簡直就是圣上活生生地在抽他這張老臉啊。

盧氏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李氏家中卻僅有李興霸能在朝中說上些話，有隨蘭陵何氏那般消沉下去的跡象。說起來，圣上于情于理都該偏向他盧氏才是，怎的就幫起了李家來了。

就在他思索間，一輛驢車從龍攆后緩緩駛出。

此刻，皇后尚沒有出龍攆。除了魏忠賢和幾個保護皇后而來的大內護衛外，人人都是一動也不敢動地跪拜在地上等候皇后鳳姿一現。

在場諸人都知道，這時候，誰要是敢有所舉動，縱使身份再怎么尊貴，那些個武藝高強的大內護衛可是可以直接手起刀落殺人的。

可這么一輛寒酸的驢車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能夠大搖大擺地從龍攆后駛出，魏忠賢和大內護衛卻無人出面阻攔，誰人不驚訝？

李興霸驚訝，但很快釋然。

盧清遠驚訝，瞋目裂眥。

一驢、一老和一少，可不就是殺了他幼子的兇手？

驕陽如火，蟬鳴是歇斯底里，周遭的氣氛肅穆而又沉重。正氣街就像是個在滾燙的熱水中嗤嗤作響的大蒸籠，悶得人透不過氣。

盧清遠身軀驚顫，右手指向驢車，搖搖晃晃得就要站起，卻是被身邊的魏忠賢一把按回了地上。

盧清遠想掙扎，但魏忠賢的手就像是一座泰山，壓得他動彈不得，只能怒目視向驢車。

老者淡漠、少年淺笑，就連那毛驢望向他的眼神中都帶著幾分嘲笑蔑視之意。

盧清遠只覺腦中天旋地轉，好像身邊的一切都如此得不真實，卻又是如此的真實。

這一刻，他心如死灰，知道自己的幼子是白死了。

盧清遠有二子。

長子盧和煦生來聰慧，卻是天生殘疾，走不動路，更無法傳宗接代。

而幼子盧和裕，是他五十歲時所生。

晚來得子，體魄健壯，盧和裕一出生就被盧清遠當成是接班人看待，寵溺到了天上去，從小就被捧在掌心中長大，做起事來自然是我行我素、目中無人。

在范陽，無人敢動盧和裕半根毫毛。在豐京，盧和裕也是多數人惹不起的紈绔。

大街上強搶民女，紅樓中爭風吃醋，盧清遠近些年來不知道為盧和裕擦了多少屁股，卻是始終不曾責備盧和裕半句。

在盧清遠看來，大家子弟，包括他自己，少時多多少少都有些紈绔習性，等年齡長了自然會有所改變。

只可惜，他沒有機會看到自己孩子痛改前非大展宏圖的一天。因為他的寶貝兒子，昨日被人削去了項上首級，如今已是尸身一具。

就在驢車駛到將軍府門前之際，聞訊的李非魚也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

驢上少年和門外李非魚相視，各自微微頜首一笑。其中關系，不言而喻。

眼見著此情此景，沉浸在思子之痛中的盧清遠陷入癲狂，神色猙獰，大嘴怒張，想要把心中恨意從口中宣泄而出。

可惜，還沒等他喊出聲，魏忠賢手中汗巾已經塞入了他的嘴中。

一股濃重的汗腥味頓時隨著味蕾在五臟六腑中泛開來，讓盧清遠意欲作嘔，未曾發出的嘶吼也被生生咽回腹中，憋得他整個人都快要炸開。

動不得，喊不得，盧清遠雙目赤紅，面目扭曲狂亂，像是一只吃人餓獸。

驢車不快，也不慢。驢車上的少年和李非魚眼神一錯而過。

李非魚下跪謝恩，被皇后召入龍攆之中。

驢車駛到懷化將軍府左方不遠處一間閑著的四合院前停下，從車廂中走出一男一女，再加那驢車上一少，三人入府，唯有那老者駕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