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百炙熱目光注視下，李順騎青羚入了歇雨亭。

公子器見李順入亭，抬頭問道：“準備遠行了？”

“嗯。”李順點點頭，下了青羚，環視了周圍的學子一眼，說道：“看樣子，好像也沒有人走，師兄你這一門要耐性打算考到何時？”

公子器輕撥琴弦，顯得有些百無聊賴，說道：“考到走了大半的時候。”

外院專攻學術策論，內院兼修儒道，一旦入了內院，便是麒麟化龍。麒麟和龍都是傳說中的瑞獸，但相比較起來，身為瑞獸之尊的龍更高麒麟一等。

所以，至高的天子和諸國國君，都被尊比為龍，而不是麒麟。

入內院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十年寒窗都熬過來了，想要讓這幫學子在第一門耐性上就放棄，的確是一件不容易之事。

李順咋了咋舌，說道：“那敢情要大半天。”

公子器面上淡然，似是毫不在乎這門耐性要考多久，說道：“我閑得很，和他們耗上三天三夜我也能耗得起。”

李順聞言頓時有些無語，這果然是在考耐性，只要公子器不發話，大家就得一直在池畔數蓮花，就算偷懶裝模作樣，也要有和公子器耗下去的決心才是。

李順自認自己沒有這般耐性，也不認為在場數百學子真能和公子器耗上個三天三夜。

既然要考如此之久，原本還想著試圖找機會給李非魚三人放放水的李順也沒有理由再在這里呆著，對著公子器躬身行了個禮，說道：“那師兄繼續，我先走了。”

公子器微微頜首，說道：“去吧。”

翻身上了青羚背，李順看了看不遠處的李非魚三人，心中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幫他們說說情，說道：“師兄，雖然說出來有失公允，但公子柔身邊一男一女都是我的好友，不知道師兄能不能……”

公子器搖頭笑道：“莫要多想些沒用的，安心走吧。”

李順也不好意思再多說，對著公子器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先告辭了。”

公子器點頭，沒有再說話。

李順騎著青羚出了歇雨亭，被他一上一下君望山弄得不知道自己數蓮花數到何數的學子們投向他的目光中有驚羨，也有埋怨。

李順徑直來到了李非魚三人旁，也不下青羚，對著三人笑著說道：“我要走了，你們自己努力。但愿回來時，大家都能在內院相見。”

雖知李順要離開豐京，卻不知他要前往何方，李非魚和公子柔齊聲問道：“你去哪？”

目光落在公子柔之上，李順說道：“羅浮山。”

公子柔有些愕然地問道：“你要去守一觀？”

“是”，李順點點頭，問道：“你可有什么話要我帶給你爹或者什么人的么？”

公子柔搖搖頭，說道：“沒有，一路平安。”

李順嘴角微揚，笑道：“多謝，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將頭轉向李非魚，李順臉上的笑容更多了一種溫柔，說道：“你也是。”

李非魚握住了李順的手，眼神中帶著些不舍，說道：“我會的，你自己珍重。”

趙蘇陽在旁見著李非魚和公子柔都已經和李順說完了話，也插話道：“一路順風。”

“謝謝。”對著趙蘇陽笑著點了點頭，李順捏了捏李非魚溫暖的小手，有是有些不舍地說道：“非魚，我得走了，等著我回來。”

“嗯。”李非魚依依不舍地放開李順的手，叮囑道：“早去早回。”

“好。”李順手撫青羚背上鬃毛，青羚踱步慢行而去。

走到崔少卿身邊，李順看他蹙眉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畏懼，淡然一笑，說道：“自己若是目中無人，可別怪別人目中無人。”

青羚不停，悠悠而去，有數百目光送行。

……

青羚才出經綸院，李順就被一腰佩長劍帶著斗笠遮住了面容的人截了下來。

李順心生疑惑之際，來人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蒼白無光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有些陰沉。

認出來人正是大內總管魏忠賢，李順低頭湊到魏忠賢面前，低聲問道：“魏貂寺在此候著我，是有何事？”

太監、宦官、寺人、公公、貂寺，在朝堂中為官的閹人稱呼眾多，其中當數貂寺最為好聽。

李順身為王族，和閹人接觸甚多，知曉他們因為身體上有殘疾，大多都是極好面子之人。貂寺之名，順口又貴氣，聽上去沒有特別的暗指，李順常用來稱呼王宮中的那些宦官。

魏忠賢既是閹人，李順自然也是如此稱呼。

魏忠賢取下腰間佩劍，遞于李順，說道：“此劍是圣上佩劍尚方，帶此劍便是帶皇命在身。圣上知你要遠行，讓我把此劍交予你，好方便你在途中見得什么貪官污吏，可以此劍殺之。途中若是遇著什么事，需要動用朝廷之力，也可攜此劍去見當地首長。有此劍在身，無人敢違逆你的要求。”

李順接過魏忠賢手中寶劍，微拔一尺出鞘，見著寶劍劍脊上刻著楷正的“尚方”兩字，兩字周邊有兩龍相纏紋刻，正是大周天子方可佩戴的尚方寶劍。

沒有想到姬高瞻居然將尚方交給自己，李順將寶劍收回鞘中，說道：“難道圣上不怕我用此劍作惡么？”

魏忠賢見李順接了劍，重低下頭，語氣淡漠地說道：“那也要你有膽才行。”

李順自討了個沒趣，只得哂哂一笑，問道：“魏貂寺還有什么事么，若是沒了，我就走了。”

魏忠賢側身讓道，說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廷有朝廷的規矩。若是你行江湖事，最好不要動用朝廷的力量。如果地方的朝廷勢力牽涉到了江湖中，李公子更需謹慎小心，以免打草驚蛇，到時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順知曉他話中之意，坐于行進的青羚之上，說道：“多謝魏貂寺提醒，李順心中有數。”

“對了”，順手摘下魏忠賢頭上斗笠，帶于自己頭上，李順望著一臉詫異的魏忠賢笑道：“魏貂寺這斗笠我有些喜歡，不知魏貂寺愿不愿意割愛？”

已經帶在了自己頭上，還問人家愿不愿意割愛，魏忠賢無奈一笑，說道：“喜歡便拿著吧。”

“那就多謝魏貂寺了。”李順背對著魏忠賢揮了揮手，騎羚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