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這兩天出了三件頭等大事,一是百花堂被人查抄,二是城中大富錢飛鷹被抄家,三是江南郡觀察使烏紗帽被摘,和幾位案犯一起,穿著囚服,帶著鐐銬,坐著囚車被押送往豐京。
同行的還有幾個裝滿了銀兩的大鐵箱,看的圍觀之人是垂涎三尺,卻又不敢有所舉動。少說上千裝備精良的官兵開道,手中拿著的可都是真刀實槍,沒有哪個不開眼敢對官家的東西下手。
百花堂中搜出的云煙,由欽差支持,在城中府衙前燒毀,圍觀者上萬,人人都是拍手稱快。
這一日,滿城也都是貼滿了由欽差大人親自持筆寫下的布告,內容很簡單:私藏云煙者,當斬;舉報私藏云煙者,當賞。
一時間家中藏有云煙的都交出了手中云煙,和云煙有所瓜葛的都不敢在杭城冒頭,躲在家中不敢出門,讓杭城頓時冷清了幾分。
欽差辦事,本就是大快人心,也難免有阿諛奉承者組織群眾到錢府外歌功頌德。
為了不讓這幫人擾了秩序,李順自然得出面遣散。
讓杭城百姓驚訝的是,這欽差年輕得讓人汗顏。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臉正氣,手握尚方劍柄,目掃眾人,無人不心生膽怯。
有父母拿欽差教訓自家孩子,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看看人家這般年紀都做了欽差,再看看你這般年紀還整天只喜玩鬧。
有聰明的,反諷自家父母這般大年紀不是也沒能做上欽差;有不敢反駁的,只能干看著李順直瞪眼;當然更多的,還是嗟嘆自愧之人。
有傳言說是這欽差是當今太子爺,出門歷練,辦幾件大事,養養民間口碑,塑造下偉光正的形象,好為登基做鋪墊。
這世上最攔不住的就是人臉上那一張嘴,都是坊間訛言,李順也懶得理會,畢竟他的身份總會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就算不會為人知曉,他也不計較讓大周太子來背負這聲名。
滅了百花堂,算是了卻了心中一樁事,比預想中輕松得多,讓李順知曉了夫子對他的考驗,并沒有難到千辛萬苦的地步。
當然,也虧得姬高瞻送了尚方來,要不然事情哪會這般順利。想要動搖那錢飛鷹這般的一方顯貴,可不是一個人費些周折就能完成的。
辦完了百花堂之事,李順也沒急著上路,打算在杭城逗留兩日。
一來嘛,是為了穩定下局勢。杭城是江南郡郡治所在,牽涉百花堂案的官員眾多,被革職查辦的也不僅僅是太守一人,一時管理有些空虛,難保會有不穩。
李順雖然是不會去頂那太守之位,管理郡中事務,但欽差的名分就足以震懾眾人,他只要呆著就行。
但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聽著了樂魁的聲名,難得路過江南郡,又正好遇見了錢雀兒,不聽那樂魁錢鶯兒撫琴唱上一曲,豈不是和錯失良辰美景一般遺憾。
錢飛鵠其實早就嚷嚷著要讓李順和錢鶯兒見一面,只是李順忙著百花堂之事一直推脫著。
如今事辦完了,人自然也該見了。
錢鶯兒是地地道道的大家閨秀,聽錢雀兒所說,因為生得美艷,性格也是內斂,受不得他人目光,打小自己就不喜出門,當真成了庭院中好生照養的一朵花。
錢雀兒說是內斂,在李順聽來就有些孤僻了,立即對錢鶯兒的印象減了幾分。
帶不出門受不得他人目光的佳人,就如同只適合放在室內顧影自憐的水仙,不合李順胃口,好在李順不是挑媳婦來的,只為見識見識她為人稱為樂魁的技藝。
但見著了錢鶯兒的面,李順又把分給加上了。
靜謐而不冷清,無暇而不自驕,臉上帶笑,沒有想象中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還敢和他雙目相觸長久不離,又怎會是見不得男人目光的人。
要不是錢鶯兒面色有些虛弱的蒼白,露出的纖手也是白如蔥,一看就是少曬日光閉門不出的深閨小姐,李順還以為錢雀兒是騙自己。
錢鶯兒抱瑤琴而來,一襲及地潔白紗裙,纖步慢慢,不沾煙塵,好似下凡仙子,有些南唐女子的味道,讓李順不禁想起了春風院中的陽春白雪。
照樣是喜穿白色,照樣是擅長撫琴,只是相比較起來,錢鶯兒沒有陽春白雪般熱烈。
光論氣質,錢鶯兒是一株空谷幽蘭,是那山清水秀中的一抹難忘清麗。
而陽春白雪當真是鋪天蓋地的雪,看似小女兒家溫溫柔柔,實則氣勢十足,行事也十分果斷,敢愛敢恨。
李順仍記得那日和陽春白雪離別時的那一曲《十面埋伏》,一失往常的鏗鏘,融入了幾分女子柔腸。
再剛強的女子,一旦心中有了情字,不免要生出幾分小女子心思。
這便是女子的喜歡,遇見了心目中的那輪明日,再怎么厚實的雪,也就化成了一江澄澈柔情的水。
為君開顏,為君愁。目中看見的,心中所想的都是君。如此付出,難免會失了自我。
心中長嘆了口氣,李順決定此去羅浮山,順道回不過一天路程的建安去見見那陽春白雪,也算是不辜負她的一片心意。
無需多做介紹,大家都已熟知對方姓名,一是樂魁,一是欽差,若成就一對璧人,必然是一樁美談。
在場有此心思的人不少,但李順不是其中一個。
錢鶯兒對李順施了個禮,也不多做姿態,瑤琴至于長桌之上,纖指一撥琴弦,玉唇一啟輕音,便生出了無限柔情,讓李順驚站而起。
“你怎知這曲?”錢鶯兒所彈所唱的居然是那踏歌謠,李順于驚詫中,揣摩出了錢氏用意,心中生出了一些不快。
錢氏諸人皆為李順舉動所驚,面面相覷,各有疑惑之色。
錢鶯兒也是為李順突然的舉動所驚,罷了琴音,蹙眉答道:“此曲踏歌謠,為昔年集才貌藝于一身的絕代佳人崔曼柔所做,傳唱甚廣。懂琴樂之人,無人不知,公子為何這般激動?”
李順掃視了錢氏眾人一眼,看諸人面上神色都是極為詫異,錢鶯兒眼中訝色也不像是在作假,才知自己是自己錯怪了錢氏之人,也方才知曉原來母親所做之曲竟然并不是只有少數幾人所知。
尷尬一笑,李順連忙對著在場諸人抱拳致歉,說道:“我以為此曲不過是有人敝帚自珍的曲子,卻沒想到原來是廣為傳唱之音。失禮之處,還望諸位見諒。”
自然是沒有人敢怪罪李順,但有心人都是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些故事。
錢鶯兒也看出了這踏歌謠怕是李順極為重視之曲,開口之際,更添了幾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