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一瞬間點亮了黑色夜空,新年的時候,熱鬧總是把安靜吞噬,讓寂寞無處遁形。
吃完年夜飯后,莫小茜執(zhí)意要走,顧叔無力阻攔。況且現(xiàn)在顧國安和李焉住在這里,沒有莫小茜的位置。
“顧叔,我要去別的城市找工作?!蹦≤缧牟辉谘傻爻灾鴪F(tuán)圓飯,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遭遇,也沒有流露出自己對這里的不舍。
有些蒼老的男人無意阻攔:“記得多回家看看,你和磊磊現(xiàn)在怎么樣了?要不要我給你們準(zhǔn)備結(jié)婚的事?。俊?/p>
這話本是善意,如果沒有出現(xiàn)那么多意外的話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墒?,現(xiàn)在這個時候,這么幸福的預(yù)設(shè)早就已經(jīng)不可能。
莫小茜低頭扒飯:“啊……還早呢,爸,我們還小。我和他結(jié)婚的事情過幾年再說好了,還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喜不喜歡我。”莫小茜一口氣說話這么多的時候,第一種情況是在表白,第二種情況是在撒謊。顯然現(xiàn)在是后者,特別是這種支支吾吾的樣子。
她站起身,天早早地黑了,現(xiàn)在如果是夏天,天一定還是亮著的吧。莫小茜在心里這樣想。
太陽哪里去了呢?在地球的另一個地方,會不會在那里也被遮住光、烏云密布?
“我要走了,有朋友在等我。”這個所謂的朋友固然不存在,如果硬說有的話,只能是莫小茜自己了吧。
下一站的自己在等我出發(fā)。
走到房子角落,拿起紅色木箱,女人藏起不舍和迷茫,展示出自己的自信和勇敢:“再見,我會回來的?!?/p>
這不是永別,她知道。這里是她唯一可以說自己并不是無家可歸的人的理由,她不能夠冷血到割舍一切。經(jīng)歷了這些悲歡離合,她更加學(xué)會珍惜和知足。
此時一直吃著飯不說話的李焉放下碗筷,看著莫小茜即將出門的背影說:“等等,小茜,想不想見一個人?我覺得你會想見她的。”
兩個女人走到屋子外,私聊。
先是莫小茜開口:“你說的人,是誰?”其實她八成已經(jīng)猜到了,只是想聽李焉親口告訴她答案。
“是妹妹,李微?!崩钛烧f得很有把握,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可以從莫小茜的神情中讀懂她的渴望相見。
果不其然,莫小茜改變了趕緊離開的打算,很鄭重地說:“帶我去見她?!彼D了頓,“還有,她是不是十二月份的時候回來的?”
“沒錯……”
還沒等對方把話講完,莫小茜就著急地說:“快帶我去見她?!彼肫鹉菚r在上海看到的李微,那個冒充著李焉的李微,她眼睛里面充滿了悔恨和悲傷。她多想抱緊那個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孩子,拂去她眼中滿溢的哀傷,告訴她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
李焉抱歉地看著她,莫小茜期待的樣子灼痛了她的眼睛,她不好意思地從身邊拿出一張照片:“她……其實她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不在南京。大約一個多月前她回來過,她告訴我,她去上??赐?,說你過得很好她就安心了。”
在屋檐下,兩個女子在交談著什么,一個表情緊張急迫、一個哀傷沉重。
“那她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說話間,女人緊緊握住手中的紅色木箱。
其實,被詢問的女人沒有確切答案,她只好揚(yáng)起手中的照片,不是很確定地說:“她臨走前給了我這么一張照片,她說她很喜歡那里?!崩钛煽戳丝凑掌细约洪L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或許,她會回到那里去?!?/p>
接過照片,在一片藍(lán)紫色的薰衣草海洋中,站著一個戴著別有金黃色小花草帽的女人,襯著藍(lán)天白云,她的笑容顯得放肆而無畏。
自然就是有這么神奇的力量,可以讓人像個孩子一樣拋開所有煩惱,在它的懷著酣睡,睡顏純真無邪。
其實,她的內(nèi)心并不快樂吧……那個背著沉重行李、馱著遙遠(yuǎn)往事的女人。
和她,以前的莫小茜如出一轍。
唐婕叫醒看著照片尋找往昔的女人:“小茜……”
“恩?”她抬起頭。
“你現(xiàn)在真的快樂嗎?”提問的女人看不清莫小茜現(xiàn)在真實的心境,但是,她看到了她的疲憊,像是經(jīng)歷了什么大的挫折。
笑笑,篤定地、堅定地:“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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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在不夜城中的男人呆呆地看著藍(lán)色墻壁,他的身邊沒有了那個經(jīng)常坐著坐著就睡著的女人。收到的最后一條網(wǎng)絡(luò)訊息就是“Zeus,我懷孕了。”,然后,沒有了任何音訊。
她去哪里了呢?帶著他們的孩子,去哪里了?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不辭而別。
男人低著頭抱住自己,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什么頭緒。
他走出家門,在往日兩人一起手牽手走過的街道上徘徊。現(xiàn)在是過年的時候,街道兩旁的店面顯得冷冷清清,很多店主都回家過年了。這是團(tuán)圓的時候,卻沒有他期許的大團(tuán)圓結(jié)局。他坐著他們曾經(jīng)一起坐過的公交車,坐著他們曾經(jīng)一起坐的位置,但是,他的身邊少了一個人,就再也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上一次小茜這樣逃走的時候,是發(fā)現(xiàn)了季雅雪和邱譯的**關(guān)系。那這一次呢,尤其磊捫心自問,沒有答案。
他又一次著急地拿出手機(jī)撥打助手的電話:“小吳,有消息嗎?”
“對不起,我還沒有莫小茜小姐的消息。”電話那頭的男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是做錯了什么大事,他知道莫小姐對于Lowe老板的重要性,他害怕得到斥責(zé)和懲罰。
“沒事,繼續(xù)找。”
老板這么溫柔的聲音讓他不安,他寧可老板發(fā)火責(zé)罵他的無能。
掛斷電話,尤其磊想起一個人。或許,她和莫小茜的離開有很大的關(guān)系。沒錯,那個人再無其他,就是唐婕。
迅速開車前往唐婕的住處,唐婕的父親以前和尤其磊有過生意上的聯(lián)絡(luò),他知道他們在上海的居住處。
在唐婕家樓下停住車的時候,唐婕正在樓上陽臺處澆花,她走動的時候,動作有些一瘸一拐。是上次在火車站和莫小茜一起摔倒時受的傷,皮外傷,不久就可以恢復(fù),遠(yuǎn)遠(yuǎn)不如莫小茜失去孩子那樣痛苦無奈。
在樓下,在車?yán)?,看到在澆花的唐婕。尤其磊看著她打電話,他有她的號碼,只因她以前給他打過電話。
“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莫小茜的去處。”雖然他用了“應(yīng)該”這類猜測性詞語,但是他的這句話是陳述句,是肯定句。
在樓下的女人不知道樓下白色車子里就是打電話過來的主兒,她對尤其磊又愛又恨,她開始看著自己種植的繡球花撒謊:“沒有,我不知道。”
失望的尤其磊不打算繼續(xù)咄咄逼人地追問,莫小茜,他自己會去尋找,從上海開始,往外拓展。翻出每一個城市角落的犄角旮旯,他一定會把他的女人找到。
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從樓上陽臺飄下一張白紙。
走出白色寶馬,男人撿起在柏油路面上靜靜躺著的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兩個字:南京。
在樓上露天陽臺處的,露出女人的身影,她剪掉了不和諧的下半部長發(fā),頭發(fā)短短的,及肩。就在剛剛,掛斷電話后,她認(rèn)出了尤其磊的車子。她對著樓下大喊:“尤其磊!對不起,我曾經(jīng)愛過你。就在初中的時候,你追隨著莫小茜的時候,我就一直偷偷地愛著你。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從來都只會想方設(shè)法、不擇手段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拿著別人的幸福當(dāng)做犧牲品。我知道你并不愛我,甚至?xí)钟憛捨遥F(xiàn)在爸爸的公司已經(jīng)被你弄垮了,我并不怨恨你,這是我做了那么多對不起莫小茜的事情所糟的報應(yīng)。前幾天我在火車站跟莫小茜最后一次相見,我說了讓她誤會你和Shirley的事情,你要罵我打我都好。我只知道她買了去南京的火車票,你去找她。我再也不會破壞你們……”
她喊得那么大聲,喊得喉嚨都啞了,她還是堅持喊出了這些話,她再也不是那個驕傲的公主,她沒有資格高高在上。費(fèi)盡心機(jī),還是沒有讓自己愛的人愛上自己,反而讓對方無比痛苦。這樣,于己于他人,都是萬劫不復(fù)的煎熬。
低聲說了句謝謝,尤其磊沒有多作停留,沒有多說什么。紙條被放在他的風(fēng)衣口袋。
南京是么?我他媽真是急傻掉了才沒有想到莫小茜會回南京!也是啊,那個傻女人除了會去南京還能去哪里。
他開著車,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氣勢洶洶……他看著前方,有如莫小茜回答自己真的幸福時一樣堅定地對自己說:“女人,我就是翻遍整座南京城我也要找到你?!?/p>
世事總是不愿輕易從人愿,宛如是莎士比亞的戲劇,悲劇一出出地上演。
這一世,盡管過去的并不多,可是他尤其磊就好像生來的命運(yùn)就是尋找莫小茜。從小到大,她一直在逃離,他一直在找尋,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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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Shirley處理完她媽媽的喪事后,尤其磊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抵達(dá)南京,放下手邊一切的公事,跟爸媽道歉自己新年無法長時間陪伴左右
顧叔所在的公寓很好找,尤其磊沒有事先說好就來了,行事作風(fēng)和莫小茜真的不謀而合。
坐在輪椅上的顧叔幾乎老淚縱橫,他很感動,過年還會有這些和自己無親無故的孩子來看望。
“你怎么不和小茜那孩子一起回來呢?她剛剛走,你才來。磊磊,工作很忙吧,大過年抽時間來看我,真是難為你了。”
男人眼中閃過希望的火光,他聽到了莫小茜回來過的消息,激動不已:“小茜她現(xiàn)在還在南京嗎?”
不明情況的顧叔點了點頭:“在啊,她前幾天還來看我。我還跟那孩子提了你們的婚事,磊磊,我覺得如果你家人不反對就趕緊結(jié)婚好了啊。那個可憐的孩子,需要一個家。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可以給她想要的家的溫暖?!?/p>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會答應(yīng)自己娶這么個身世不好的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愛,可以感化一切。
對著這么一些勉為其難算是莫小茜親人的人,尤其磊鄭重宣誓:“我會娶莫小茜,會給她幸福,一定會。”
這時在房間里面的李焉走出來,看著似曾相識的一張俊臉。她有印象這是初中時期的同校學(xué)長,她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和莫小茜之間有什么恩怨糾葛。但是男人對莫小茜的愛和關(guān)心寫在臉上,一覽無遺。
“小茜,她可能不在南京了?;蛟S,她會在有著遼闊薰衣草花田的地方。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希望你,能夠,盡快找到莫小茜?!崩钛烧f著這些的同時,她看到男人的好看的黑色眉毛皺了起來。
小茜,你會去哪里?我來晚了嗎?你會故意讓我找不到你嗎?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我來了,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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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許子鋒出獄了。她一直喊著姐姐的人是唯一沒有來接他出獄的,他看著眼前的父母和朋友,就是看不到莫小茜。
“蘇河,姐姐去哪里了?你以前說會和她一起來接我出獄?!痹S子鋒剪著利落的板刷頭,堅毅的臉龐取代了他進(jìn)去之前的沖動和幼稚。
放寒假的蘇河不怕冷地穿著厚厚白色毛衣,但是沒有穿外套,她熱淚盈眶地站在一群人之后,聽到想念許久的男孩在喊自己的名字,即使男孩在詢問另一個女人的消息,然而這樣面對面地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還是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澎湃喜悅。
她什么都沒有回答,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她曾經(jīng)與之天天吵吵鬧鬧的少年。
徑直穿過這些來接他的人,許子鋒走到身著白色毛衣的短發(fā)女孩面前:“逗你玩的,你來了就好了。姐姐可以以后再見?!?/p>
蘇河捶著男孩的胸膛,心疼地看著他穿著單薄的衣服。她抬起頭仰望著男生,想要踮起腳尖在他額頭上親吻,可是不解風(fēng)情的男生不知道蘇河的浪漫小意圖,在蘇河踮起腳的時候,他就情不自禁地抱緊了她。于是,蘇河偷吻未遂,在被抱住了還不安分地捶著男人的胸膛。
“討厭!抱那么緊干嘛,我又不會逃走。松開你的爪子?!?/p>
雖然他們穿的都不多,但是,這個擁抱遲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現(xiàn)在已經(jīng)囤積出燃燒的力量。以至于,兩個人的擁抱,就可以抵擋冬天的寒冷。
男孩直接無視掉女人的嬌嗔,只是在冬天里,在新年過去后,在這個自己愛著的女孩懷抱里,幸福地說:“我回來了?!?/p>
我回來了,我要我們在一起。這樣的年紀(jì),不敢加上永遠(yuǎn)不分離這一后話,但是,他們相信,他們會努力去譜寫漫長的未來。
此時此刻,莫小茜,在哪里?尤其磊,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