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游阿和工作的某天,接待了一個美女旅客。
她戴著金色小花的草帽,一襲波西米亞風的長裙,配上腳上的黑色羅馬鞋,顯得腿又細又長。
阿和敬業(yè)地跟美女詳細地介紹旅游景點的風土人情,殊不知眼前的女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了,他最后親切地問:“香格里拉的薰衣草真的很美,小姐喜歡這個地方嗎?”
“喜歡,如果能夠遇到小茜,那就更好了。”李微抬頭看著藍色幕布上的朵朵白云,這個地方還是一如既往地美。像沒有被污染過的純凈寶石,還好現(xiàn)代的城市文明的魔爪還沒有把這個圣地變成機器和欲望的奴隸。
小茜,這兩個字,阿和聽在耳里,記在心里。
“你說的,是,莫小茜嗎?”
還好,在此之前,他就知道了阿熙的真實名字,否則,他可能不會這么快就反應過來,小茜,這個名字是這么的熟悉。
“是,你認識她嗎?”李微顯然很激動,她完全沒有想到眼前的男人會認識她要尋找的莫小茜,并且,他們,淵源匪淺。
有時候,命運和緣分是種妙不可言的東西。尋找,有時候,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像李煜唯美的詞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阿和清了清嗓子:“何止認識。”
也許這話聽在李微的耳朵里有些曖昧不清,但是她沒有多想,此時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莫小茜找到。這也是,來云南的初衷。
“可以帶我去見她嗎?”她很想加上兩個字“盡快”,又怕自己太過的急切會嚇壞眼前的導游。
“當然。”
阿和簡短的回答,讓一個人的苦覓塵埃落定。
夏日里的香格里拉,風情萬種,好比波西米亞風長裙。她只能是女子,在一片花海中,不露齒地朝你微笑,待你被蠱惑吸引時,她就轉(zhuǎn)過身跑遠了。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淪為傀儡,追隨著她的腳步。
那個戴著自然質(zhì)樸風味十足的草帽的女子,在陽光下,擁抱了導游阿和。她在笑,笑得很干凈、很純粹。
小茜,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香格里拉,你會在想我嗎?我再也不會騙你說我是李焉了,我是李微。
我是李微,就是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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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莫小茜在家里早早起來,給星星準備好早飯,留在桌上。
“希望星星放暑假也不要睡懶覺睡太晚,不然早飯早涼了。”她出門的時候這么說,無意間發(fā)現(xiàn)客廳的結(jié)婚照已經(jīng)不見了。
阿和當時已經(jīng)早早地去接待從遙遠的地方來到云南的旅客,她很想問為什么,但是被問對象不在,她只好帶著疑問作罷。
在上班的路上,她與很多人擦肩而過。星光離這里不遠,不需要擠公交,只需要簡單步行十分鐘。
每天晚上,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星星和阿和都會來接她回家。扮演著家庭中媽媽的角色,偶爾她會真的融入進去,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她一直很渴望,有這樣一個溫馨和諧的小家庭。
這樣在心里想著,又與一個路人擦肩而過。
那個中年男子很奇怪,沒有發(fā)怒也沒有道歉,發(fā)出一聲驚訝地“啊”,然后匆匆向莫小茜身后的方向逃離。
這是熟悉的聲音,肯定聽過沒有錯。為什么那個男人說完這句話,然后要跑?
感到有點不對勁,莫小茜回過頭,看著那個中年男子的背影。
是,Zeus?
是Zeus!
于是,她在八九點的上班高峰期,在馬路上喊抓賊似的:“不要跑!”她這么一喊,反而心虛的中年男人更加加快逃跑的步伐,還好莫小茜現(xiàn)在還沒有換上那緊身的職業(yè)套裙,她穿著寬松的休閑裝,大步流星,“你給我站住!”
在大街上,那些睡眼惺忪的上班族被眼前的一幕喚醒。有幾個自認為膽大如虎的熱血男兒已經(jīng)加入了莫小茜的“抓賊行列”或者是“抓色狼行列”。
他們一起在中年男子的后方,緊追不舍,許多人一起大喊著:“不要跑。”
周圍還有看好戲的路人,添油加醋地喊著:“加油。”
場面混亂得,就差有人打110報警了。
于是,路邊自詡正義的便利店大媽拿起店里的電話,撥通了110……
“你不要再跑了!Zeus,我要你跟我說清楚!”莫小茜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大聲喊著,周圍的人覺得很奇怪。
那個男人不是色狼么?不是小偷么?為什么受害者會知道他的名字?一片又一片的浮想聯(lián)翩。
終于,中年男子筋疲力盡了,在一個死胡同里停住腳步。頭低下去,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莫小茜發(fā)現(xiàn)他再也不能跑了,自己的身體也到了極限,她對身后那些想要行俠仗義的勇士們道歉:“真是抱歉,我們是有點私人恩怨,請你們回去吧。”
空歡喜一場的路人們,高談闊論著:“什么啊,原來是小夫妻吵架。男人真窩囊,居然被女人追著跑。”
緋聞從口而出,然后,三人成虎。
“你跑什么!我問你話呢!”莫小茜站在胡同口,喘著氣,臉上的汗珠掛下來,“你的包都掉了,Zeus。”她撿起剛剛在路上中年男子掉落的公文包,走上前。
此時此刻,窘迫的中年男子很想找到間隙撒腿就跑,畢竟眼前這個瘦小女人的體力肯定還是比不上自己的。但是,他的包還在莫小茜手上,他連人帶包逃脫的幾率一下子驟降。
“我說你跑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莫小茜喘了一會兒,單手撐著死胡同的墻壁,放大了分貝,“你把我爸爸骨灰的這件事情好好解釋清楚,不說清楚別想離開這兒。”
“我……我……你讓我說什么?我自己也是受人所托而已。”中年男人被眼前的女子嚇到,她完全不是那天在星光見面的模樣,從一只乖順的貓一眨眼就變成了暴怒的獅子。
“告訴我,為什么你給我的骨灰是假的,Zeus。”
她還是保持著單手支撐墻壁的姿勢,語氣并不咄咄逼人,卻有一股凜冽的強勢。
中年男子直起身子,之前跑得有些狼狽,他打算如實交代,不想說謊:“阿熙小姐,我不是Zeus。”
“我只是這里一個老實本分的當?shù)芈殕T,是一個男人在我回家的路上叫住我,他和我說,叫我以Zeus的身份,把那個深色木盒子交給你。”
尤其磊和他說了很多,說了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說,她一定是誤會了什么,一定不希望直接地見到自己。所以,他在大馬路上,隨機尋找年齡適中、長相老實的男人,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訴說著自己和莫小茜的故事。
終于,找到了愿意幫忙的人。
八成,她在心中有了猜測的答案,把握是八成。
“找你幫忙冒充Zeus的男人,是不是板刷頭,鼻子很挺,皮膚比當?shù)厝艘自S多。他,有著好看的黑色頭發(fā)和黑色眼睛。”莫小茜用的是陳述句,這種確定來自那八成的把握。
“對。”緩過神來的中年男人,走過去,走到單手撐著墻壁的倔強女子面前,“骨灰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帥小伙給我的時候,他沒有告訴我那是假的。我就以為自己肩負重任,現(xiàn)在我想我可以走了。”
莫小茜遞過公文包,沒有阻攔,她沒有得到答案,但是知道了答案不在這。
答案在尤其磊那里。
“年輕人,你們在年輕的時候可以任性、可以逃避,可以做很多很多瘋狂的事情。如果你到了我這樣的年齡,會明白自己把前半輩子過得太無病呻吟。好好看清自己想要什么,行動的時候不要讓未來的你后悔。”
中年男人,與莫小茜面朝著不一樣的方向。
她看著空空的死胡同,他看著光明的街道。
他在她耳邊停留,說出值得人咀嚼的話,這話,仿佛不是這個中年男子說的。它的傾吐者,叫作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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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在中年男人拿著公文包,即將走出胡同的時候,莫小茜喊住了他,“請你把手機借我一下。”
這五年來,她并不擁有屬于自己的通訊工具,這一場逃亡也是該告一段落了。
先是,撥通了星光酒吧店內(nèi)的座機,有管理員來接,白天酒吧里面并不像晚上那樣吵吵嚷嚷。
背景中有著無與倫比的靜,莫小茜靠在胡同的墻壁上。抬起頭,看著屋檐上,掛著高高的太陽,那不是一盞紅色的燈籠,它的顏色是明黃的,在不被烏云遮蔽的時候,太陽一直都和你對視著,像是向日葵永遠朝著太陽,太陽永遠朝著每一個人,它給予我們光。
給予我們絕望中的希望。
電話撥通,莫小茜聽不出對面是哪個酒吧員工的聲音:“我是阿熙,今天我請假一天。”
不留給對方追問的時間,果斷就掛了電話。她記得的號碼不多,除了這個,還有阿和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尤其磊。
可那是五年前的號碼,他有沒有換過?莫小茜現(xiàn)在想要找她,她知道他一定還留在云南,在荼蘼花敗的暮春,他們重逢,在葳蕤不再的夏末,他們要一起回歸。那些溫暖的南方小城,他們還要一起一座一座去看個夠。
讓每座城市都留下他們共同的腳印,這是龐大而艱難地任務。遙遠,沒有終點,但不完結(jié)的約定,更幸福,可以執(zhí)行一輩子。
她一個個按鍵地按下去,撥通了尤其磊曾經(jīng)的號碼,出入意料的,三秒鐘后就打通了,并且,接電話的就是尤其磊本尊。
“誰?”對方只有這么一個字,要不是親身體會過他給的溫柔和照顧,莫小茜一定會覺得他說話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真欠扁。
她又露出了自己都未察覺的笑,一直在老墻投下的影子中仰望著略略刺眼的陽光:“是我。我……”
“小茜!”女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只說了兩個字,尤其磊就知道對方是誰,成年累月的愛和熟悉溢于言表。
“恩,是我,磊磊,我想見你。現(xiàn)在,我有事情要和你談,你現(xiàn)在在那家賓館嗎?”
“笨蛋,我在星光。我一大早就來找你的,你竟然不在。”
這樣的對話讓人哭笑不得,莫小茜忍不住握著手機輕笑起來。在陽光搖曳中,她露出白白的小牙齒,笑得發(fā)自肺腑。
聽到對面的笑聲,幸福點低的男人只好忍住內(nèi)心澎湃著的喜悅:“怎么,就準你想見我,就不準我想見你?”
“我在星光等你,小茜。”
“在星光乖乖等我,磊磊。”
兩個默契的人,此時在不同的角落里偷笑。好像經(jīng)歷了了多少荊棘,就會明白同等分量的愛到底有多重。
想起一句古老諺語:所有失去的,終將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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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
在白天閃爍。
眉眼如畫的男子在酒吧里端坐著,白天沒有晚上熱鬧的氣氛,但是他更喜歡這種偏于安靜的感覺。
讓人心安。
“尤,其,磊。”一字一字,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莫小茜在外面就看見了坐在酒吧專用的實木椅子上的男人,他手里拿著一杯尼克拉斯加,端起酒杯的側(cè)臉映入眼簾,她此刻恨不得自己是發(fā)掘平面模特的星探。
女人風塵仆仆走進星光,今天的管理員想阿熙已經(jīng)打電話來請過假了,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沒有你調(diào)的酒的專屬味道。”坐在木椅上優(yōu)哉優(yōu)哉的男人用目光示意女人一起坐下,一邊還對著酒杯作出皺眉頭的搞怪動作。
放下自己的軍綠色雙肩休閑包,莫小茜頓時又被眼前的樣子逗笑了:“那你說說,我調(diào)的酒有什么特殊味道?”
沒有馬上回答,尤其磊喝了一口尼克拉斯加,突然就站起身,湊向還呆若木雞的莫小茜,誘惑著她與他**,用嘴巴親口把這種在口中調(diào)味的酒喂給對方。
怎么看,這都是很艷情的一幕。
他們無視掉了周圍的人和事,忘情地做著自己愛做的事。
在理智喪失之前,尤其磊勾動唇角,放手了這個偷來的吻。他伸出修長食指,勾住莫小茜臉頰的輪廓邊緣。
“你干嘛?”被突然親了,還被突然喂酒,莫小茜感覺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臟,男人的手指溫度絕對沒有她臉頰溫度高。
“噓。”男人輕輕說完,低頭,俯身,舔掉了莫小茜嘴角的酒漬,“找我有事?現(xiàn)在我允許你說了。”
從包里拿出自己一直帶著的紙巾,力道適中地幫尤其磊擦著嘴邊殘留的液體,那是尼克拉斯加。混著尤其磊的口水,呃,準確來說是混著他們兩個人的口水。
“磊磊,我希望你別否認。我知道,你就是Zeus,我并不怪你對我隱瞞這件事情,反而,我很感動,你一直一直都在陪著我。”莫小茜驟然臉色沉重了,“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爸爸的事情。為什么要拿假的骨灰給我。”
“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你揭穿了,對不起,小茜,我對你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