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陣圖》很薄,內中都是古文。
蘇燦畢竟沒進四門小學念過書,也沒隨老先生寫過經,只是隨爺爺識了些字,會畫幾筆符紙。看著書中一筆一畫,無比端正的楷書,他只能有些晦澀的試著理解。
書中言:“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筆;六藝之奧,莫重乎銀鉤。”
蘇燦一邊念,一邊自我釋義:“三端,這個是什么意思,好像聽過,是指文士的筆端、武士的峰端和辯士的舌端。六藝,這個知道,禮、樂、射、御、書、數,集賢殿的課程。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古代三端的妙用,沒有先于用筆的,而六藝的奧妙,沒有重于書法的。”
書中言:“昔秦丞相斯見周穆王書,七日興嘆,患其無骨;蔡尚書邕入鴻都觀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
“秦丞相斯,說的是古代的大秦王朝的丞相李斯吧,蔡尚書邕,說的是大楚王朝的尚書蔡邕,都是了不起的大書法家。周穆王書,是大周王朝穆王的書法么?鴻都觀碣?這個碣我倒是知道,碣碑上往往都刻著書法。”
“那么,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大秦王朝的丞相李斯,看到大周王朝周穆王的書法,感慨了七天,遺憾他的書法沒有‘骨’?大楚王朝的尚書蔡邕,到鴻都這個地方,觀看碣碑,一百天了還不忍返回,不停的稱贊那些超群出眾的書法。”
書中言:“故知達其源者少,闇于理者多。”
這個句子,蘇燦理解起來有些吃力,大致揣摩:“所以知道通達書法之源流的少,不懂得書法道理的多。”
書中言:“近代以來,殊不師古,而緣情棄道,才記姓名,或學不該贍,聞見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虛費精神。”
蘇燦繼續理解:“近代以來竟而不師法古人,只憑興趣背離書道,只記得姓名,有的學識并不淵博豐贍,見識又少,致使沒有成就,空費了精神。”
書中言:“自非通靈感物,不可與談斯道矣!”
“于是,不是通于圖靈、能感化他人的人,便不足以與其談論此道……這話說來,也包括了我吧,我現在還不知道什么是書法呢,粗略會畫幾張符紙罷了。”蘇燦有些失落的想到。
書中言:“今刪李斯《筆妙》,更加潤色,總七條,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貽諸子孫,永為模范,庶將來君子,時復覽焉。”
蘇燦再次理解:“現今刪改李斯的《筆妙》,再加以修飾的文字使其完整,總括起來有七條,并且予以說明,把對其所作的形容列在左邊,遺留于子孫,永為楷模,希望將來的學書者,能有時間看看。”
僅僅是理解這些文字的內容,就費了蘇燦很長時間,這僅僅是開頭部分而已。
后面的部分,還有很多內容,大段大段,蘇燦根本理解不透。
“筆要取崇山絕仞中兔毫,八九月收之,其筆頭長一寸,管長五寸,鋒齊腰強者。”
“其硯取煎涸新石,潤澀相兼,浮律耀墨者。”
“其墨取廬山之松煙,代郡之鹿角膠,十年以上,強如石者為之。”
“紙取東陽魚卵,虛柔滑凈者。”
“凡學書字,先學執筆,若真書,去筆頭二寸一分,若行草書,去筆頭三寸一分,執之。”
“下筆點畫波撇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
“初學先大書,不得從小。”
“善鑒者不寫,善寫者不鑒。”
“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
“一一從其消息而用之。”
……
蘇燦有些無奈,自己的文化太淺薄,得了這本強大到能直接滅殺大臉魔的《筆陣圖》,卻根本理解不了書中說些什么。
頓時興致就有些闌珊,不再強求去理解,而是隨手翻開后面的幾頁。
這一翻,頓時有了新發現。
后面的部分,分成兩種不同的書法謄寫,楷書書寫的是正文,后面則是密密麻麻的行書蠅頭小字,而且不再是古文,而是很白話的注釋。
譬如正文上是:“‘一’,橫,如千里陣云,隱隱然其實有形。”
下面的蠅頭小字則寫著:“橫‘一’這個筆畫,要像千里陣云,隱隱然其實有高低不同的形狀。子午私以為,這道筆畫,起筆時,著力不能太深,亦不能太淺。深了容易將整個字的圖靈結構壓制,頭重腳輕,破壞圖靈的平衡,無法引動種種奧妙。”
“亦不能太淺,淺了容易讓整個字體散架,架子散了,圖靈的效果就淡化了,寫出來的字,就像是裹了腳的老太太,風吹即倒。不深不淺,才是橫‘一’的正確下筆要領。衛夫人解釋要如千里陣云,看那天邊的云彩,既要輕靈,又要開闊,當用筆法‘中鋒’來揣摩……”
深入淺出!
這是蘇燦看了蠅頭小字之后,最直觀的感受。
這些字應當是張子午在謄抄時,將自己的感悟,寫了下來。通俗,直白,盡管蘇燦沒學過什么筆法,不知道“中鋒”是什么,也似乎能夠感受到,要書寫筆畫“一”的時候,下筆要端正,用力要均勻,不能太用力,也不能握不住筆!
符紙之中,雖然書寫的不是字,但是也有這些筆畫,很多時候蘇燦寫“一”都是直接劃過去,根本不知道還要有用力深淺的講究。
若不是沒吃飯,沒力氣,頭腦也有些昏沉,蘇燦真想立刻就提筆試一試。
“雖然前面的內容看不懂,但是后面張子午的注釋,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越看下去,蘇燦越是欣喜。
《筆陣圖》介紹了很多個筆畫,而張子午也一個不落的全都加上了自己的心得體會。
“丶”,點,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實如崩也。
“丿”,撇,如陸斷犀象。
“乙”,折,如百鈞弩發。
“∣”,豎,如萬歲枯藤。
“乀”,捺,如崩浪雷奔。
“勹”,橫折鉤,如勁弩筋節。
這些筆畫,既可以組成文字,也能組成符紙上的各種圖案和符號!
一扇關于書法的大門,仿佛緩緩地在蘇燦眼前展開。
符紙上的圖案和符號質量,直接關乎于符紙的威能,蘇燦畫的符紙,屬于最低檔次,只能激發最弱小的威能。以前爺爺教他的時候,只是單純的讓他模仿,根本沒說過,下筆的姿勢和力道不同,對符紙有什么影響。
結果就是,蘇燦畫出來的符紙,比爺爺畫出來的符紙,同樣的符號和圖案,威能卻小了好幾成。
現在,蘇燦終于知道了,自己和爺爺差距的地方,是下筆的問題。
爺爺雖然不懂什么筆法,但是畫了一輩子符紙,多多少少知道,什么地方使出多少力道,該怎么用勁。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然也就不能教導蘇燦用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本《筆陣圖》對我來說,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