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頭暈,蘇燦才把張子午注釋本《筆陣圖》合起來,揉了揉陣陣暈眩的腦袋。理解其中的內容,是一件很傷神的事情,他現在的魂魄松動,精神頭不濟,實在不適合貪看。
“妙哉!妙哉!”
好半晌之后,蘇燦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滿腔的激動,脫口而出。
此時砂鍋中也傳來誘人的米香,飯熟了。
不等蘇燦叫喊,溜出去亂跑的阿大,就很準時的回到土地廟中,掀開砂鍋蓋子,也不怕燙,就想要掏米飯吃。
“阿大,拿碗!”蘇燦喝止。
碗已經在打斗中,被摔碎了一只,另一只也一分為二。就著兩個“半碗”,蘇燦和阿大津津有味的吃著白米飯,囫圇吞棗一番,將肚子填飽。飽飯之后,阿大又在蘇燦的叫喊中,溜了出去。
“小心野狼把你吃了!”
蘇燦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阿大,將剩下的米飯裹成飯團揣進懷里。等身體恢復好一些,開始整理被打翻的籮筐。籮筐中的東西散落一地,有些是花花草草,有些是石頭貝殼,還有些是枯木蟲蟻。
花花草草是料草,石頭貝殼是料石,料草和料石,再加上枯木蟲蟻這些,統稱為料仔。
自圖靈奧秘被解析出來之后,書畫已經成為這個世界的修行方式,圍繞著書畫,形成了龐大的體系。料仔就是這個體系的基石,不管是中土的書生,還是邊荒的巫師,修行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料仔。
修行的基本四法,筆、墨、紙、硯,從何而來?
全靠料仔堆砌。
蘇燦之所以深入云夢澤,就為了搜尋這些料仔,回去制墨。
“菱角草三株,石紋花兩株,放屁蟲草七株,七彩貝一只,小田螺十五只,黑玄石三顆,上好的沉楠木一段,幼年星甲蟲一對,成年獨角仙一只……哎,比上個月的收獲又少了許多,年年大旱,云夢澤的料仔減產太多。”
將東西整齊的放進籮筐中,蘇燦看著才裝了一半的籮筐,不拘言笑的臉上,顯現出幾分憂色:“云夢澤的外圍,已經搜尋不到料仔了,再這樣下去,非得去云夢澤深處不可,以我這點本事,去深處十死無生。”
外面的陽光,透過破損的小窗,正好照在蘇燦面前的土地上,伸手觸摸陽光,暖暖的溫熱。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走一步是一步吧!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甩了甩已經清新的腦袋,蘇燦背上籮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土地廟。這個小村落,已經成為過去,附近的料仔都尋完了。
下一次來云夢澤,也不會再從這邊的小路走了。
看了看頭頂的太陽,接著四下里望了望,一眼就看到阿大蹲在村口的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阿大,你在干什么,我們回去了。”
阿大聽到蘇燦喊,笑嘻嘻的跑過來,獻寶似得將一只手張開,赫然是一個錢袋子。然后用另一只手,將錢袋子倒出來,幾顆碎銀子和十幾只銅板,嘩啦啦作響:“蘇燦,蘇燦,好多錢。”
蘇燦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又恢復清明:“阿大,你從拿找到的?”
阿大指了指村口,一件血跡斑斑的衣衫。
那是被野狼果腹的村民留下的。
蘇燦頓時臉色一沉:“阿大,還回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何能拿死人的錢!”
阿大依然笑嘻嘻的數著銀子和銅板,對蘇燦的話無動于衷。
啪嗒!
蘇燦直接上前,劈手奪了銀子和銅板,重新裝進錢袋子里,然后看也不看阿大,直接走到那件血衣衫面前,將錢袋子放在衣衫上。
還沒等他放穩,只覺背后一陣風,身子硬生生被一股大力推開,差點跌倒。卻是阿大怒氣沖沖的跑過來,推開蘇燦,又撿起了錢袋子,一邊比劃,一邊嗷嗷叫喊:“蘇燦,蘇燦,你缺錢!”
蘇燦本來被推了一下,有些火起,倒是聽到阿大的話,頓時愣住了。
阿大雖然好吃懶惰,又瘋瘋癲癲,但是好心為了幫忙。
剛才自己不應該對他發火。
想到這里,他歉意的看著阿大,說:“阿大,我知道你好心幫我,但是這錢我不能拿,還回去吧。”
阿大的臉上,顯出迷惑的神情。
蘇燦深呼吸一口氣,似是對阿大解釋,又似是對自己解釋:“做人當如筆桿一樣,端端正正,寧折不彎。我心中自有一桿端正之筆,方能寫出端正之字,畫出正氣之畫。這里的村民接濟于我,于我有恩,我拿了這些錢,如何還能端正我的筆!”
剛剛見到阿大手中的錢,蘇燦未嘗沒有貪念,想要據為己有。他太缺錢了,也需要錢來實現自己的夢想,進四門小學讀書寫字。
但是一個書生,如果心都不端正,如何能寫出端正的字。
圖靈不分善惡,書法自然也不分善惡,但駕馭的人卻有善惡之分。蘇燦小時候聆聽爺爺的教導,就是做一個有正氣的書生,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端端正正寫字畫畫。
“阿大,我雖然缺錢,但是我有手有腳,一定可以掙到錢!你放心!”
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阿大望望蘇燦,又望望手中的錢袋子,嘴里面也不知道嘟囔些什么,最終還是把錢袋子丟在了地上。
“走吧,腳程快些,我們下午就能到鎮子上了。”蘇燦暗自點了點頭,轉過身,牽著阿大即刻上路。
……
走過村間小路,不一會就岔到了一條一丈寬的石子路,這是從小村到附近聞水鄉的大路。
路面平整,灰塵也少,就是有些傷鞋。
大嚴王朝自開國以來,十四朝勵精圖治,到了本朝,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所有道路的修葺,四通八達。小鎮與村落之間,必有石子路鋪就;縣城與縣城之間,乃是沙子與碎石混合的沙石路;州郡之間,則有大理石、石英石等堆砌的磨石路。
至于皇城中的道路,蘇燦聽人說是用從東海打撈的海底水晶鋪就,人走在上面,能夠清晰的照見自己。
不過才走了一段路,原本平整的石子路,就顯現出坑坑洼洼。
石子路坑洼的底部,泥土還是新鮮的,顯然是一兩天前才被弄成這樣。
“這里發生過戰斗。”蘇燦心中嘀咕,神情也變得謹慎起來,現在的云夢澤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