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和徐銀認識，兩人是鄰居，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如今都已經不小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徐銀托親戚的關系，謀了一份三班衙役中壯班民壯的差事，蘇燦就繼承爺爺的衣缽，畫起了符紙。

一個多月才能見一次面，卻沒能沖淡這份友情。

“這個月的收成怎么樣？”徐銀高興的問。

“你也知道，云夢澤太干了，比上個月采集到的料仔還要少。”說起這個，蘇燦滿肚子郁悶。

“是呀，今年的雨水太少，我哥哥的雨傘也賣不出去幾把。”

老衙役插話道：“所以我說讓你哥改行，你們金子銀子兩哥倆，名字起的倒是不錯，就是腦子太僵了。蘇燦，你是一個明白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金子哥有修傘造傘的好手藝，雖然時下的光景不濟，總有好轉的時候，云夢澤不可能一直大旱。”蘇燦想了想說。

“就是，遲早要下雨。”徐銀立刻有了底氣，跟著附和。

老衙役冷笑：“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明白人，想不到也是死腦筋，怎么說來著……豆腐，不對，丈夫，也不對……”

“是迂腐。”蘇燦提了一下。

“對，就是迂腐，你這個小娃子太迂腐，跟你爺爺一個樣，都是迂腐的人。你說你，才十三歲吧，非要養個瘋子當累贅，這世道管好自己不就夠了嗎。迂腐，太迂腐！”老衙役一邊搖頭，一邊指著阿大。

阿大雖然瘋瘋癲癲，但是能分得清好壞，老衙役罵他，他立刻瞪著老衙役，嘴里含糊不清的罵罵咧咧。

都是鄰里街坊，蘇燦不想因為阿大與老衙役起沖突，打算先進城：“銀子哥，我先回去了，好多料仔要處理。”

“嗯，等我晚上換了班，再去找你。”

老衙役喊住蘇燦：“等會，蘇燦，還是照舊，給我畫十張水官解厄符，過兩天我去取。”

“嗯。”

別了徐銀和老衙役，蘇燦拉著阿大，不一會就到了自己位于城南頭的家。

一棟老舊的小院子，古樸的杉木門，生銹的青銅鎖，門欄上還掛著一個很小的鈴鐺。開鎖，推門，小鈴鐺立刻跟著晃動起來，發出清脆的叮當叮當聲響。這不是普通的鈴鐺，而是一種符器。

所謂的符器，就是使用符紙的器物，譬如符紙燈籠。

這個叫做清心鈴，在鈴鐺的內部，貼著一張小型符紙清心咒符，當鈴鐺敲響時，就能激發清心咒符的效果。能夠使人心神安寧，也能夠嚇退一些妖魔鬼怪。尤其是下雨刮風的陰天，沒有陽光的灼燒，偶有妖魔鬼怪侵入。

一個清心鈴可能對付不了陰魔小鬼之類，但是家家戶戶門前都懸掛了清心鈴，一起響動，可以使整個縣城都籠罩在清心咒符的效果下。

不過很顯然，一個月不在家，蘇燦家門口的這個清心鈴，其中的清心咒符已經消耗完了附著的圖靈，起不到清心寧神的作用了。

“該換了。”蘇燦順手將清心鈴摘了下來。

推開大門，里面是一個很小的院子，院子鋪著青磚，砌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將籮筐放在地上，讓阿大自己在院子里做耍，蘇燦開始收拾屋子。一共三間屋子，一間堂屋，一間臥房，一間書房。

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還搭著一個磚瓦棚子，這是廚房。

忙到中午，才把屋子里的灰塵掃盡，又從外面的水井打來了兩桶水，再到菜市場買了半斤肉和一些蔬菜。

蘇燦挽著袖子，就準備進廚房。

忽然外面有人在喊：“是不是蘇燦回來了？”

“徐大嫂？”蘇燦聽出來是誰了，徐銀的大嫂。

“剛剛看到你家大門的鎖開了，我就想算著時間你也該回來了，還沒吃飯吧，走，上你金子哥家吃去，喝點酒。”徐大嫂是個臉色蠟黃的女人，老實本分，前年才嫁給徐銀的大哥徐金，去年養了一個奶娃子，日子過得緊巴巴。

“謝了徐大嫂，我已經在做飯了，你和金子哥吃吧。”

“客氣什么。”

“真不用了，我的菜都燒下鍋了。”蘇燦趕忙拒絕，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也許就去徐金家順便吃一口了，可他還帶著阿大，阿大是個吃貨，一個人頂兩三個人，實在不好意思帶著他去別人家吃飯。

……

下午，阿大挺著飽足的大肚子，在院子的陰涼處瞇眼睡覺，蘇燦也寤寐了片刻，將精神頭恢復好。

這才開始躲進書房，整理籮筐里的料仔。

書房里的大桌子上，放滿了瓶瓶罐罐，自蘇燦的爺爺開始，這里就是制墨的地方，要制作能夠書寫符紙的墨水，是一個很復雜的程序，因為墨水是唯一能溝通圖靈的介質。

蘇燦將料仔全部攤在地上，首先挑選出了飛甲蟲卵。

裝在一個干凈的小罐子里，拿搗藥杵將五十顆蟲卵一一搗碎，頓時罐子里充滿了粘乎乎的臭烘烘的液體。忍著臭味，又把一袋子角犀粉，倒一點進去，攪勻之后，原本的臭氣頓時消散，只有淡淡的清香。

“只摻了一點麝香角犀粉，就有香氣了，這麝香犀的作用真強。”

麝香犀的獨角磨出來的粉，就是麝香角犀粉。

將蟲卵汁液放在一旁，蘇燦又開始處理歡樹藤，歡樹藤的處理方式很簡單，就是把它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水壺中浸泡，再用蠟燭在水壺的底部加熱。整個下午，蘇燦就沒有停歇，一直在處理各種料仔。

提取汁液，磨成粉末，或者萃取精華，弄出了十四個瓶瓶罐罐的液體。

看著這些液體，蘇燦開心的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掏出了那塊價值四十個銅板的紫田玉，裝進陶罐中，用力的搗碎成粉，放置在一邊。

蠟燭做的加熱臺上，煨著的歡樹藤浸泡液，已經從一開始的無色，變成了濃綠色。蘇燦看了看火候已經足夠，用漏勺把小段的歡樹藤全部撈了出來扔掉，只留下綠瑩瑩的汁液。接著依次把各種處理過的液體倒進去。

攪拌均勻之后，液體已經成為濃黑色。

這個時候，蘇燦又從書房中的一個袋子里，舀了一舀子朱砂，加進液體中，那一小罐紫田玉粉末，也同時加進去。

仿佛是水被煮沸，原本顯得粘稠的濃黑色液體，開始劇烈的翻滾冒泡，在吸收了朱砂之后，顏色也開始變成紅色。

“大功告成，煨上一夜，明天就能成朱砂墨水了！”蓋上蓋子，換了一只能點好幾天的粗壯蠟燭，收拾干凈書房的垃圾，蘇燦這才關上門離開。

走出屋外，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已經是傍晚了。

短暫的一天，又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