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秋北的第三個問題，比前面兩個更難。
蘇燦也是思索了半天，才朦朦朧朧有了一個明悟。而被提問的那個學生，倒是很會答題，洋洋灑灑的說了半天沒歇氣，可愣是沒一句話提到點子上。
霍秋北忍無可忍，破口大罵：“狗屁不通的混賬東西，滾！”
“學生也懇請能夠明白離開?！毖垡姾涣嘶羟锉保@個學生立刻有學有樣的提問了。
可惜，運氣不佳。
霍秋北直接把茶杯扔在地上，氣的七竅生火：“你當我講學的地方是茶館嗎，想來就來，想問就問，滾，立刻給我滾！”
兩條一字眉，像兩把劍，裹挾著眼神中的煞氣，嚇得這位學生差點尿褲子，再也不敢耍小聰明，連滾帶爬的跑出去。
“很好。三個問題，滾蛋了三個人！如果三天后你們不希望滾蛋，記住，在我講學的時候，給我認真聽好了！都散了！”說完，霍秋北背著雙手，返回了縣衙。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離開。
蘇燦看了看快要黑的天，趕緊跑去了集市，從僅剩的幾家小攤上，買了一點青菜和豆腐，趕回家中。
在巷口就看到了和小孩子們玩摔角的阿大，十幾個半大小子掛在他身上，絲毫不能將阿大扳倒。阿大雖是個好吃懶做的瘋漢子，力氣卻比一般人大很多。
見到蘇燦走過來，小孩子們立刻一哄而散，似乎很畏懼蘇燦。畏懼的原因無非是小孩自己害怕，再加上大人的言語教唆。在巷子周圍的居民看來，蘇燦算是個掃把星，父母早逝，爺爺也得了時疫，這種人能不沾盡量不沾。
小時候的蘇燦，沒少被欺負，但是隨著他學會畫符紙，也曾少年意氣，丟著符紙一一教訓回去。加上他的行事風格，一板一眼，不像一般的少年好動貪玩。久而久之，小孩子們看他和看那種刻板老學究沒區別。
敬而遠之。
“蘇燦，蘇燦。”阿大笑嘻嘻的跟上來。
“回去洗把臉去，我買了菜，一會就能吃飯了?！?/p>
……
溫故而知新。
就著蠟燭的火光，將三張符紙畫完之后，蘇燦便開始回想白天霍秋北講學的內容。今天霍秋北主要講的就是提按使轉四種筆法的道理，令蘇燦有了很多感觸，再結合手上的《筆陣圖》，很多道理就一通百通起來。
張子午的注釋很直白，但他究竟是集賢殿的高才，沒有事無巨細的將基礎內容也給注釋一遍，而是高屋建瓴式的總結一番。
蘇燦的學識，比路邊的普通人多不了多少，無非就是認識字，知道寫字。
在他和張子午的注釋之間，需要一個可以溝通的橋梁。
霍秋北的講學，恰好可以做這道橋梁。
“《筆陣圖》中‘下筆點畫波撇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這一句，原先我不明白，現在豁然開朗。原來不管是寫一個點，還是一個撇一個捺，都要用盡一身的力氣來書寫。這個一身的力氣，不是指用筆的力道，而是整個身體的力道需要協調，可以是三分提三分按，可以是三分使一分轉?！?/p>
“再者，這個‘送’字用的真好，道出了順勢而為的全部含義，寫字，就是送字，意隨心動，手腕自然跟隨?！?/p>
“妙哉，妙哉！”
此時的蘇燦秉燭夜讀，連睡覺都忘了。
……
月朗星稀，天地盡墨。
不遠處的縣衙，也融入了墨色之中。
忽然，縣衙的一間屋子，門悄然的打開，一位四方臉一字眉的青年，走到了門口，正是白天在縣衙大院講學的霍秋北。
霍秋北抬頭仰望了一下天空，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個不足手指長的卷軸。隨手就將卷軸扔在了空中，說來也怪，那卷軸在空中自動展開，迎風見漲，成為一張比人還高的畫卷。
畫卷上畫著一只插了翅膀的神駿老虎，待霍秋北遙遙一指，那畫上的插翅虎，頓時如同活了過來，身體周圍火焰燃燒，須臾之間將畫卷燒成灰燼，只留下了一只真的插翅大老虎，抖擻翅膀，翻個跟頭，降落在霍秋北面前。
霍秋北抬起腳，跨坐在老虎身上，道了聲：“起！”
插翅虎頓時撲扇翅膀，風一般直上云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縣衙，又恢復了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另一間房屋的門，也吱呀一聲打開。卻是縣令劉行之，而遠處一個匆匆腳步，快速趕過來，是縣里的師爺。
“大人，霍秋北走了？”師爺拱了拱手。
劉行之點點頭，有些感慨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p>
“也不知我小小的新淦縣，究竟出了什么寶貝，惹得無數大人物，趕集一般擠過來。岳忠恒和朗一元前腳剛走，霍秋北后腳就跟來了，嘿嘿，還有白家的白小鏡，六日前大搖大擺的進城，住進了浣紗樓中?！睅煚斃湫Α?/p>
“不是新淦縣吸引他們，而是新淦縣邊上的云夢澤吸引他們，一個一個跟聞了腥的貓一樣，一點矜持也不講究了?！眲⑿兄梢囊环謫枺鞍仔＄R也走了？”
“嗯，騎著他白家的白龍馬，跟在霍秋北的插翅虎后面。大人，我們該怎么做？新淦縣出了這等大事，豫章郡那邊……”
“你替我手書一封給知府大人，就說，嗯，就把霍秋北在這里進行教化事宜的事情，稟報一下?！?/p>
“是，大人?！?/p>
“還有，盯緊了霍秋北和白小鏡。”
“大人放心。”師爺答應一聲，又匆匆離開。
留下縣令劉行之，一個人望著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遠在云夢澤深處的寧家堡，頂部的平臺上，也有一個人，背著雙手，看著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許叔，岳忠恒和朗一元回來了?！睂幠陱南旅孑p輕一躍，躍上平臺。
“結果如何？”
“不出許叔所料，鬧個灰頭土臉回來了，我問過了，岳忠恒和奎剛交過手了，不是奎剛的對手，要不是我們寧家堡的人出手，岳家這位天才，就要折在云夢澤了。不過這小子夠狠，仗著有我們做后盾，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差一點就翻盤了。”
“吃虧就好，吹虧了才能想到我們寧家堡的好處來！”許叔淡淡一笑，忽然指著天空說，“你看，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賞月的人又來了一位?！?/p>
順著許叔的手指，遠處夜空中，一只碩大的插翅虎，急速破空飛來。
“哈哈，寧兄，許長老，別來無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