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房子的格局跟夏寶家大同小異,只不過夏寶家的房間在客廳的一右一右,劉家的客廳則在兩間房的右側(cè),一進(jìn)門是玄關(guān),鏤空的木格子屏風(fēng)下是鞋柜,屏風(fēng)后是套綠色人造革的沙發(fā),靠背角上被磨出了幾道花痕。屋里別的地方倒是很整潔干凈,就是沙發(fā)上還散落著兩件外套牛仔褲啥的,想也不用想是肯定是劉順這家伙所為。
夏寶是頭回進(jìn)她這屋,遠(yuǎn)遠(yuǎn)地找了個凳子坐了,韓露露卻偏拉著她到了沙發(fā)上坐下,跟陳致美姐弟打了對面。
劉五嬸進(jìn)了門后就去了房間,幾個人這么坐著也沒打算說話,陳致美姐弟伸長了脖子往房門口直瞅,韓露露也瞅,最淡定的就是夏寶,完全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
只聽見房間里紙啊布啊的摩擦聲嘩嘩響了一陣,劉五嬸就抱著個五十公分見方的大紙箱出了來。陳致美兩眼放光,迎上去跟她同捧著放到了茶幾上。劉五嬸先自不開,而是撫著箱頂幽幽嘆了口氣說:“這家什在我們家放了好些年,我婆婆在時一直被她拿來當(dāng)痰盂來著,后來她過世的時候劉順?biāo)诌€說要砸了它,多虧我覺得可惜,攔了下來!要不然,你們想看也看不著了。”
“那是!五嫂子慧眼獨具,一般人那是比不過的!”陳致美點頭哈腰。手一指那箱子:“現(xiàn)在可以打開了嗎?”
劉五嬸清了清嗓子,兩手將箱蓋揭開。陳致美立時把頭湊了上去,本來還坐著的陳秀芳也不由自主站了起來。韓露露喜顛顛拖起夏寶,擠到了陳致美與劉五嬸中間。
等箱子完全打開,四個人的目光就已經(jīng)完全聚焦在里面碩大一個青花瓷器上了!等到劉五嬸再將它抱出來擺到了茶幾之上,不但陳致美姐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韓露露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情,就連夏寶,也情不自禁地張大了眼睛,盯著這描著江南煙雨圖案的花瓶咽了咽口水。
這瓷瓶直徑足有二三十公分,高度也足有四十公分,呈倒立的水滴狀,瓶口十分狹小,瓶身在瓶頸之下的位置以自然的弧度增寬,線條順著瓶身往下,而后漸漸收窄,整個瓶身線條十分流暢順滑,而且沒有絲毫破損。然而在胎體完美的情況之下,瓶身上的青花描紋更是繁復(fù)多變,濃淡之間變幻十分精巧自然,因而即使是看慣了N多江南煙雨圖案的夏寶,在此時也止不住地發(fā)出驚嘆。
這么大一件寶貝要是只能算是“小玩意兒”,那全國上下不知多少收藏家要剖腹了。
“這是元代早期的青花大梅瓶!”陳致美猛地一鼓掌,掏出金絲邊眼鏡戴上,連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他伸手抱起瓶子,繼續(xù)顫抖地說:“元代早期的青花瓷有三大特點,一個是重,一個是厚,再一個是花紋重復(fù)。你們看——這壇子少說也有十幾斤重,再看這壁厚,比起別的時期的青花瓷要厚實得多,再看花紋,這湖水和天空由淺青到深青,足有六七層!這是真正的元青花呀!”
劉五嬸一聽頓時有些激動:“對!陳先生說的對!專家們當(dāng)時也是這么說的!”說著忙又從抽屜里翻了鑒定書出來。
“五嫂子,你可發(fā)了!”陳秀芳抱著胸吃吃地笑。
劉五嬸一掠鬢發(fā),扶著茶幾坐下,“這個么,要放在原來我們家,可算不上什么!我婆婆在的時候,什么纏枝花卉八棱瓶,什么鈞窯蒜頭瓶,那也沒少見過!只是后來婆婆一病,家里又接連出了幾樁子事兒,也就淘空了!”
陳致美抱著那瓶子細(xì)細(xì)把玩了一陣,神色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五嫂子在電視臺,可有請專家現(xiàn)場估過價?”
“有是有,只不過——”劉五嬸話到嘴邊,瞄了他一眼后又笑道:“專家們說,不少于這個數(shù)!”她伸出食指中指,比了個手勢。
“二十萬!”陳秀芳掩口驚呼,“就這么個壇子就值二十萬?”
劉五嬸撇了撇嘴,“這是古董!是寶貝!虧你還是蘇滬一帶的大家閨秀出身,這個都不懂!”
陳秀芳紅臉不語。陳致美點頭道:“真正的元青花,的確有賣到這個數(shù)的,不過,”他復(fù)又拿著那壇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你這件貨難得雖然難得,胎體工藝也不錯,但也不是全無瑕玼。比如這里,上面有著不少黑點,這就是燒窯的時候因火力不勻?qū)е碌摹I掀返脑嗷ㄌンw工藝是關(guān)鍵之一,燒窯的技術(shù)是另一個關(guān)鍵。所以,真正能出手賣到十五萬,就已經(jīng)算不錯了。”
劉五嬸蹙了眉,“陳先生這話可當(dāng)真?”
“當(dāng)然是真的!”陳致美一直腰,“我都做了二十年的古董經(jīng)紀(jì),每天上百件古玩玉器經(jīng)手,這點我會不清楚嗎?專家的心思不等于收藏家們的心思,搞收藏的多半都有點完美主義,你這件瓷器要是沒些瑕玼,別說二十萬,我敢說就是三十萬也絕無問題!但現(xiàn)在——唉,可惜啊!”
“這——這個我之間還真沒留意!這黑點子怎么出來的呀?”劉五嬸似乎有點慌神,“那這真的只能賣到十五萬?”
陳致美摸著下巴想了想,說:“五嫂子你是不是有心想賣?真想出賣的話我們再談個這話題。”他邊說邊遞了個會心的眼神過去。
劉五嬸交握雙手遲疑著,沒有說話。
陳秀芳道:“這東西放著也是放著,說句老實話,你這一上電視,指不定有多少人打它的主意呢!放著放著指不定就生出什么事兒來。再有你們家劉順,他也不是個會愛惜東西的,若是一個不小心把它碰壞了,又或者哪天在外頭惹了事錢不夠使了,回頭把它糟踏了,到那時你上哪兒哭去?還不如趁早賣了的好!現(xiàn)金現(xiàn)鈔地存進(jìn)銀行里,睡覺也踏實!”
“我姐這話說得對!”陳致美道,“我可以說,五嫂子你你把它賣給我絕對比賣給別的人好處要多。看在你跟我姐姐姐夫同一院住的份上,就算是有瑕玼,我也認(rèn)了!我給你出足二十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