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眼淚一顆顆從秋小桐顫抖的睫毛下滾落,像某種東西碎裂的碎片一片片掉下。她緊咬住下唇?jīng)]有發(fā)出任一絲何抽泣的聲音,亦或說她根本沒有意識到眼淚已經(jīng)掛滿兩腮,惹人心疼。
是的,他心疼。貝·狄多爾一直默默站在秋小桐身邊看著她,看著她在用力控制某種情緒的爆發(fā)。她是理智的,這種理智近乎于某種自傷,他仿佛看到了她的內(nèi)心地?zé)挭z里煎熬,體無完膚。
她的這種理智看在他眼里對他也一種煎熬,一種折磨。他想安撫她,甚至想將她摟在懷里輕聲撫mo,像安撫一只受傷的小貓一樣平常。可是他不能。貝·狄多爾望向祭臺上光耀如神蒞臨的撒·瓦西亞,黯淡地閉上了眼睛。
呼聲延綿不絕,浩蕩千里。人們在撒·瓦西亞的腳下吶喊。這樣目睹王的機(jī)會太少太少,這樣被王親自祝福的機(jī)會更少更少,他們瘋狂向前涌去,像洶涌的巨濤一樣翻騰在無邊的人海里。
貝·狄多爾從懷里掏出一塊精致的手帕向秋小桐遞去。秋小桐一詫,猛地轉(zhuǎn)過頭直直對上他溫柔如水的雙眼,將手帕接過去的剎那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貝·狄多爾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將她帶到祭臺后殿。他遣退所有的仆人,安靜地坐在一側(cè)。他知道她有很多話想要說,他也知道她未必會說,而他能做的也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她說。
秋小桐有些囧,想怕是給貝·狄多爾見了笑話。于是她故做輕松地笑了笑:“我……我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場合。”見到他仍是不語,她的強(qiáng)硬擠出來的微笑變了苦笑,“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是啊,這種難過不知從身體哪個部位滲出,像苦苦的中藥咽在喉間的難過。貝·狄多爾一臉的溫柔像一顆解苦的酸梅糖,讓她萬般想向他傾訴壓抑在心中的痛苦,她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只是凝望著他的眼睛淚水“撲哧撲哧”地往下掉。
“沒事就好。”貝·狄多爾望著她的眼淚,仿佛那痛是揪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她現(xiàn)在急需一個懷抱一個安慰,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但無論什么時候,我的肩膀都會借給你靠。”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去。
秋小桐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的一句話讓此時此刻的她倍感溫暖。她將眼淚用力拭干,像是用力抹去心里某種無法達(dá)表的痛苦,向貝·狄多爾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記住,不要再哭,眼淚是無價的。”
“我記住了。”貝·狄多爾的話語總是能讓她豁然開朗,像一陣風(fēng)吹散天空彌漫的烏云,讓她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是啊,眼淚彌足珍貴,那飽含著顆顆真情。哭不能解決問題,也不會改變事情發(fā)展最終結(jié)果,她又怎可以浪費(fèi)眼淚?浪費(fèi)這種彌足珍貴的感情?
“狄多爾,我記住了!”秋小桐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孩。”
“嘿嘿,那當(dāng)然,”秋小桐嘻嘻笑著。趁四下沒人,她一把挽住貝·狄多爾的手臂,將臉緊緊貼在他手臂上低聲說:“一會會就好,一會會就好。”
貝·狄多爾感覺手臂一陣冰涼……這丫頭還是哭了。
“貝·狄多爾大神官……呃……”加索里急沖沖地跑進(jìn)后殿,見狀不由地一愣,不過他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地神態(tài)說,“那個,儀式差不多結(jié)束了,您該去……”他用眼角打量著秋小桐。
“好,我知道了。”貝·狄多爾點(diǎn)頭,將秋小桐從他手臂上松開。他拔了拔她零亂的留海,望了一眼她眼里的濕潤,沒有說什么便在加索里的注視下離開了。
秋小桐看著加索里,有些窘。加索里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與他一齊離開。
重新回到人聲鼎沸的祭臺上的秋小桐發(fā)現(xiàn)祭臺兩側(cè)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擠滿了官家女子,衣冠楚楚、花枝招展下都有著一雙熾熱的眼睛,有的已經(jīng)淚掛滿腮,更有的泣不成聲。
儀式已經(jīng)進(jìn)入尾聲,人們的熱情仍是不減半分。他們忘情的吶喊著王,人潮向祭臺涌去突破了層層人墻。一批又批的軍隊進(jìn)入維持秩序,就連騎兵也進(jìn)入了警戒狀態(tài)。只見撒·瓦西亞的薄唇在貝·狄多爾的額頭輕輕一碰,微笑著帶著沸騰不止的歡呼聲毅然離開祭臺,留下嘶聲吶喊的人們和火紅的夕陽。
夜晚。撒·瓦西亞的寢宮偏廳里。
此時撒·瓦西亞臉色極為難看,對面站著的貝·狄多爾一副神情自若,他的唇角還帶著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他怎么會不知道撒·瓦西亞傳喚他來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他就是不先開口。
“你不是說她必不可少嗎?”撒·瓦西亞點(diǎn)到為止。別讓他知道狄多爾是欺騙他的!
“是的,只是臨時變了,我把相關(guān)的人清出了祭祀禮人群,因為這場祭祀禮小桐不需要做什么,未來得及向您通報是屬下的過失。”貝·狄多爾不緩不慢地說。
“臨時?”撒·瓦西亞銳利地察看到貝·狄多爾唇角那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我看不是這么簡單吧。”
“王想的正是我所做的。”貝·狄多爾唇角的笑意更深。他十分禮貌地低下頭,單手放在胸前向撒·瓦西亞躬身行禮。
“哼。”原來一切都被他看透。貝·狄多爾果然是聰明絕頂?shù)娜耍绻俦茊栂氯ィ率遣粫袉柕阶约合胍慕Y(jié)果,反而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撒·瓦西亞不再與貝·狄多爾僵持,命令他離開。“你下去吧。”
“王,梅麗莎她還好嗎?”貝·狄多爾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問話的語氣有些猶豫。算算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八年,他還是不敢去看自己的妹妹,甚至連提她的名字都不敢。對于妹妹,這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內(nèi)疚。
“你不是從來不主動提梅麗莎的嗎?”撒·瓦西亞冷笑著,打量著貝·狄多爾。
“呵呵,不是快到祭祀的時間了嗎,不知道結(jié)果會如何,”貝·狄多爾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您知道我一直不看好結(jié)果,畢竟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
撒·瓦西亞將視線移到偏廳門外正與加索里交頭接耳的小小的背影,就像在他心里不斷滋長的影子、瘋長的草。
“王?”
“唔。哦,這樣,”撒·瓦西亞察覺自己已失態(tài),于是端起一杯香茶輕啜了一口,清了清干澀的喉嚨說,“過些天不如我們一起去看梅麗莎。”這是轉(zhuǎn)移話題,也是試探。
“看看吧。”貝·狄多爾沒有表態(tài)而是告退離開。他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今天中午,她哭了。”看見撒·瓦西亞投來詢問的眼神,他滿意地笑著走了。
她哭了?這種小事為什么要告訴他!這個貝·狄多爾是越來越……
“我要休息。”撒·瓦西亞放下茶杯轉(zhuǎn)身向?qū)嬍易呷ァ?/p>
“那我立刻叫茉莉蘇。”加索有些手忙腳亂。沒想到王今天這么早休息,這不是還沒到休息時間嘛,茉莉蘇是不允許靠近王的寢宮的。這一時間茉莉蘇飛也飛不過來啊。
“不用了。”撒·瓦西亞徑直走進(jìn)寢室。跟在撒·瓦西亞身后的秋小桐莫名地飆了一身冷汗。她望了一眼加索里,直覺告訴她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是。”加索里退了下去,眼神里有一絲不解,卻沒有表達(dá)出來。
“你哭了?”走著,撒·瓦西亞突然回過頭,看到秋小桐訝異的眼神,他明白了。既然貝·狄多爾這么大方地告訴他,那他就索性問個清楚。“為什么?”
“有點(diǎn)不舒服,沒忍住就哭了。”秋小桐先是一怔,沒想到他居然知道。的確,她沒撒謊,是心里難受。她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
“哦?”撒·瓦西亞將披肩撤下放在她手上,她便捧著披肩逃脫他的視線。他真的不明白,這丫頭為什么一定要用側(cè)臉對著他,真是越來越不受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
秋小桐驚叫一聲便撞進(jìn)了撒·瓦西亞懷里,手中的披肩被踩在了腳下。完了,這可是死罪!秋小桐抬頭,那憤怒的,熾熱的眼睛讓她意識到他今天的怒火不僅僅是因為她此時把他的披肩踩在腳下。
撒·瓦西亞捏住她的下頜用力向上抬,直到她開始感覺到疼痛,蒼白的臉上已經(jīng)有掙扎的表情。是的,他要她好好地看著他,不準(zhǔn)備躲避他。他是一個王,絕不允許任何人這樣無視他!
他絲毫沒有放松手腕的力量,反而更加用力。秋小桐疼得閉上眼倒抽一口冷氣,當(dāng)她睜開眼時,他的臉近在咫尺。他黑色的長發(fā)鋪在她的身上,像來自地獄的幽靈纏繞在她身上。她開始感到冷,冷是從他的雙眸里滲出……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讓他如此憤怒。
突然,他驀地放開了她。秋小桐打了個趔趄退后了好幾米。當(dāng)她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走出了寢室……
空蕩蕩的寢室里,玉瓶中的蕎櫻的花香醉人,在夜明珠的光亮下盛開得艷麗。秋小桐垂下眼簾,一種酸澀的液體在她眼睛徘徊。她走到自己的榻上將玉瓶捧起,用力地嗅了一口蕎櫻的味道,也許今天的夜晚她會好睡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