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散盡,紅日緩緩地升起,一點點地爬到天際的最高處。
“嗡嗡”幽揚沉緩的鐘聲在玉皇山中回旋。殷然望著靈云寺的方向,眉頭微擰,喃喃道:“也不知寺中情形如何,大師他們能否等得到我們回去。”
離憂將最后一味草藥加入香爐中后,道:“大師好歹也是一寺之首,見慣風雨自然有些能耐,你就不用瞎操心了。”低頭看了看,爐下架著的火燒得正好,只要再煉一會兒,將各種草藥的藥性全部逼出便算大功告成。爐內嘟嘟地冒著氣泡,裊裊的清煙在爐上彌散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好香呀,比尋常所用的薰香還好聞呢。”殷然湊上來使勁地吸著鼻子。
“小心點,沾著一點便可令皮膚潰爛,毒入五臟。”
殷然一聽忙退開幾步,“這么毒?能當解藥用么?”
“煉制完成后還需要稀釋過后成才能給寺中僧人作解藥,否則醉心露之毒還未來得及發作便先被此毒給毒死了。”說完拍了拍手上的塵,轉身幾步坐在崖邊的大石上遙視著遠處的景色。山風輕輕地拂過,散亂下的青絲被輕輕蕩起,在她的臉頰上來回拂動,微微有些癢卻已絲毫顧不得。此刻她的眼光已被山下的美景所點亮。
他們所在之處在玉皇山的山頂上。玉皇山橫于西子湖和錢塘江之間,方才未及細此時只覺身處其種如入仙境一般。向西看,是一泓靜溢的湖水似鏡一般倒映著青山。幾只畫舫浮于其上,卻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游興正歡。向南看,錢塘江好似一條銀鏈靜躺在一片青山環抱中,揉碎的日光隨著波濤的起伏閃出耀眼的波光,一艘漁船靜靜飄過,波光被蕩開后又在船尾處聚攏。江岸邊是一片開闊的農田,幾個黑色的人影散在其中,正為農事而忙。
殷然坐在她身邊側頭問道:“在想什么?”
離憂的目光最后停留江邊的農田上,平生第一次覺得男耢女織,淡然渡日其實也是一件頂幸福的事。“我喜歡這里,日后一樣要住在杭州。在江邊或是湖邊筑一座小屋,每天清晨在鳥兒的歡鳴聲中醒來,一推開窗映入眼簾的就是青山綠水。餓了就吃自己種的菜、自己養的雞,或是在湖邊撈條魚熬碗鮮湯……”說著說著她自己又覺得好笑,搖頭道:“不對,我應該是闖蕩江湖的女俠,田園生活好像不適合我。”
殷然遙視著遠處,舒眉而笑:“你喜歡當女俠也好賊俠也罷我奉陪到底,若是哪天你厭倦了飄蕩的生活我就陪你隱居西湖,可好?”離憂側頭看他,只覺得他的笑依然帶著一絲痞氣,但含笑的眉目卻是那么的溫暖,緊閉的心扉不知何時再次敞開。清風拂來,掠過心波蕩起圈圈漣漪。
“殷然,你真好。”
這是殷然第一次聽到離憂這般溫軟的語氣,凝目看時,她側過頭對他淡淡而笑,唇邊梨窩淺現,如水的明眸中映出的是他微微有些呆愣的目光。這一望,便似相互有了牽連般,再也移不開目。如畫風景在少女凝眸一笑中黯然失了色。一縷散出的青絲被逆風吹起,在離憂的臉上蕩呀蕩,而他的心也好似那縷青絲飄蕩開來。情難自禁,他伸出手,替她拂過那縷青絲:“離憂,我喜歡你……”下一刻他的唇已覆在她的唇上。
離憂的腦袋在那一刻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大睜著眼睛卻好像什么也看不見。只感覺到唇上那抹溫潤久久不能散去。身后的爐內依然冒著青煙,里頭所散出的香氣也愈來愈濃,依稀中似乎還加雜著一股糊糟味。離憂猛然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殷然,轉身跑過來弄滅了爐下的火,“都是你,差點毀了我的解藥!”
“我……我是情情不自禁不……不是成心占占你便宜的,你要是氣就……就打我一頓好了。”殷然低頭著,臉上一片潮紅。原本伶俐的口齒此時卻儼然成結巴。
“傻瓜!”離憂罵了一聲,可是一抬頭看見他那副羞澀的神色還是忍不住低笑了起來。殷然正撓頭為自己方才的沖動而懊惱時瞥見離憂的笑臉,瞪時烏云轉晴,歡喜地湊上前道:“你不生我氣?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離憂想瞪他一眼,但轉眸對上他的爛若驕陽的笑臉便再也沒了脾氣,只道:“我現在沒空跟你生氣,不過下回你若再敢偷親我,哼,決不輕!”邊說邊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子,手一斜,白色的粉沫悉數倒出,落在爐內,“滋滋”的聲音不停地竄出。殷然瞧著奇怪,問道:“你加了什么?”
離憂低頭觀察著爐內的動靜,道:“是散清粉,有清毒之效。一般的毒物皆可解。我配的解藥毒性太強,加些散清粉可使其毒性減弱一些。現在什么時辰了?”
殷然抬頭看了看,道:“日已偏西,大約再過一個時辰便要日落了。”
“是時候回寺了,把香爐抱上走。”
“那里頭全是毒,你不怕我中毒啊?”
“不怕,真要中毒了我也能給你解。”離憂嘻嘻地笑著自顧自大步離去。殷然望著地上的香爐,皺了皺眉,用袍子的下擺包好,小心地捧著。
靈云寺,莊嚴的大雄寶殿內近百名僧人盤膝而坐,雙掌并在胸低低地念著佛經,雖是在打坐但給人感覺卻似乎極度疲勞一般,兩三個相依靠在一起方才勉強支撐而坐,有幾個甚至已橫身癱倒。坐在最前頭的乃是靈云寺的方丈釋心大師,他打坐的姿勢雖保持的極好,但額頭處那不斷滲出的虛汗分明透露他體力的空乏,不斷捻動佛珠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明媚的日光自大敞的殿門斜斜地照入大殿內,只是卻無法驅走籠罩在靈云寺的那絲陰霾。
“中了毒還能堅持打坐,本王實在是佩服。”粗曠而響亮的聲音,閣隆立在大殿的中央,冷淡的目光帶了幾分嘲諷之意。百年的寶剎,武林的泰山北斗卻在他的一個小計謀下成了任其踐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