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點了點頭,依言而行,但見抽屜里空空的只有一又黑靴子和兩節又粗又短竹子。
殷然接過離憂拿來的東西后,將兩節竹子各襯進靴子里,粗細剛好,像是穿著在腳上一樣。殷然又警惕地看了眼窗門處后,改跪為坐,將那被竹節襯得十分飽滿的靴子擱在身后,靴頭朝下,跟朝上,最后再用袍擺一蓋。從后面看去,像是跪著的人腳一般。而殷然正舒舒服服地坐著,揉著自己的膝蓋。一臉的得意之色:“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若不想點辦法,我這雙腿早就廢了。”
離憂笑道:“機靈鬼,真虧你想得出來。”
殷然笑了笑,又道:“餓肚時才知糧食多可貴,想睡覺時才知道床有多親。夜半天涼,你也別陪我了,到客房睡覺去吧。把容兒也抱去,這樣睡到天亮怕要著涼。”
“哼,讓我去睡覺是假,心疼你的容妹妹是真。”離憂如此說著,但還是打橫抱起了云容,臨去前一腳掃過殷然的“假腳”。殷然慌忙擺好,臉上笑意大盛。
腿上的麻木感緩解后,殷然盤膝而坐,雙掌朝天落在腿上,闔上眼睛進入了調息入定的狀態。
第二日清晨飯桌上,殷然在兩個下人的摻扶下一拐一拐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云容見狀,急急地跑上來扶著他,一臉心疼地問:“然哥哥你怎么樣?膝蓋是不是很痛?容兒給你揉揉。”
殷然看了一眼端坐在飯桌前的殷飛,道:“不用揉,爹罰我是應該的,膝蓋再痛我也得忍著,哪怕是膝蓋骨碎了也不會有一句怨言。”
離憂并未開口,只是強忍著笑,沖殷然孥了孥嘴,意思是:“你真會裝。”
殷然眉頭一挑,以眼回話:“多謝夸獎。”
殷風早就知道侄子的那些把戲,但他卻并不拆穿,反是裝作一副心疼的模樣道:“動不動就罰跪一夜,大哥你瞧然兒都成什么樣了。”
殷飛見兒子那副模樣,面上雖不動聲色,但心里還是有些心疼,一招手,道:“先吃飯,吃完飯就去練功。”
殷然一坐到桌前便手嘴并用,嘴里塞滿了食物,含含糊糊地大嚷道:“家里的飯就是好吃,這包子的餡就是香,這粥稀惆正好,還有這咸菜,又脆又鮮……”任誰看到他這副吃像都會以為是三天沒吃飽飯。直到殷飛抬起筷子狠狠地敲在他的腦袋上,殷然才停了口,一臉苦相地望著父親。殷飛沉著臉,喝道:“吃飯就吃飯哪里來那么多廢話?餓了一頓就成這副德行你可真有出息啊。”
離憂幸災樂禍地笑著,心道:做戲做過頭了吧?活該。
殷然聳了聳肩,拿起包子地掐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然后慢慢地放進嘴巴里嚼一下頓三下,再嚼再頓。殷飛筷子啪的一聲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成心想氣你老子?不知道怎么吃飯是不是?”
殷風呵呵笑地打圓場,道:“大哥,吃飯你別動怒了。叫外人瞧見像什么樣?”
云容也忙道:“是啊是啊,離姐姐是客人,叫客人看見多不好。殷伯伯您就別罵然哥哥了。”
殷飛轉過頭微笑著對離憂道:“江姑娘抱歉,我這兒子實在不像話。”
離憂倒也不在意,笑道:“殷然在外頭閑散了那么久,殷伯伯自是要給他緊緊骨頭。我不礙的,您繼續訓好了。”
殷然聞言卻一個勁地沖離憂使眼色,那意思是質問她為何不講義氣。離憂卻不理他,捧著碗粥慢悠悠地喝。
用過了飯殷然便直接被殷飛叫去后院檢視武功。離憂本想跟去,卻被云容拉著說要帶她看看島上的景色。到了岸邊,云容指著清澈的水面歡快地叫道:“離姐姐離姐姐你快看!”
離憂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但見水面細波起伏,水下魚兒搖動著尾巴,悠閑地暢游其中。
“然哥哥最淘氣了,小的時候常帶我到這兒來抓魚,然后烤來吃。離姐姐你看……”云容一轉身又指向身后的一棵老槐樹:“我們每次都是在這棵樹下架起柴枝烤魚。烤魚我也吃過很多次,可是只有然哥哥烤得最香。有幾回我們剛把魚烤熟殷伯伯就找來,然哥哥魚一丟拉著我急急忙忙地躲到樹上。那時我輕功還沒練好,在樹叉中站不穩,幸好有然哥哥摟著我,不然掉到殷伯伯面前可就出丑了。”
離憂笑道:“想不到殷然那臭小子小時候還有這么多有趣的事呢。”
云容點頭而笑:“是呀,然哥哥小時候的事可多了。離姐姐我再帶你到別處看看吧。”
邊走邊說,不一會兒又到了一片小山丘上。山丘并不高,但站在上頭可以將整個島上的景色一覽無余。山坡上長滿密密的青草,坐在坡頂遠眺還能看見辰耀山巍峨的身影。
云容拉著離憂席地而坐,道:“這里是夕照坡,在夕照坡上看日落最美了。然哥哥練武學文累了,想睡覺又怕在房內被殷伯伯揪耳朵,就跑到這里睡覺。我最喜歡趁他睡著的時候用狗尾巴草撓他鼻子,然哥哥被我弄醒后就很生氣的對我說:‘容兒你要是再使壞我就抓蛇來咬你。’可是后來我真的被毒蛇咬了,他又緊張的不得了。不顧自己安危替我吸毒,我沒事了,他自己的嘴巴腫得像個豬嘴。傷口疼,我忍不住一個勁的哭,然哥哥背著我,一邊走一邊唱歌,夕陽照得我們暖洋洋的。其實他唱的歌一點都不好聽,我后來跟他說他還不信……”
云容濤濤不絕地敘述著,離憂看到她的表情是那樣的生動,清亮的眼眸帶著深深的笑意,遠遠地投向遠處,似乎又看到兒時的殷然和云容,他背著她走過青青的草地,夕陽在他們的背后扯出一個長長的剪影。
離憂抱著膝蓋坐在草地上,不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她從來不知道青梅竹馬的感情可以這樣深。在回憶起來只有對方的身影,正如這座島上每一個角角落落都有他們的身影一般。這一刻離憂甚至開始有些嫉妒云容,嫉妒她可以陪著他一起長大。而離憂此時只能作為一個旁聽,靜靜地聽著。她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么,但一抬目看到的卻是云容沉浸在往事中那副甜美如幼童般的笑容,下一刻,本要出口的話又被她生生的咽下。只在心中暗嘆:殷然呀殷然,這個單純如紙的女孩終將成為你一生的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