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昨晚怎么也登不進后臺,所以這章發晚了。
——————————————————————
柔雅聽了宮中那鐘采女的惡行,心中覺得郁悶難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將執素與阿玖兩個唬了個不住,執素更是在心中暗暗懊悔,怎地自己竟昏了頭,就在柔雅休息的內殿門口講這些閑話。
柔雅反而覺得好些,笑著對執素等人說:“不妨事,不妨事,這也就是激怒之下,血不歸經。千萬別當回事兒,也別往外說,知道了么!”
阿玖直接就朝殿外走去,一邊說:“執素你看著縣主,我去醫藥局請太醫過來。”柔雅聽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唉”了一聲,抬頭卻看見執素面色青白,嚇得不行。柔雅總算是默許了阿玖的舉動,不過自己也覺得奇怪,給自己把了把脈,卻覺得心煩意亂,什么都把不出來。
少時孫太醫過來,執素小心地在柔雅腕上墊了絲帕,才由孫太醫為柔雅診脈。孫太醫診完脈,恭恭敬敬地退到一邊,對柔雅說:“縣主近兩日是不是夜間多思少眠,即使是能夠睡著,卻多夢驚悸,甚至睡不到一個時辰,而今日日間卻覺得倦怠不已,昏昏沉沉?”
柔雅微微點頭,卻沒什么精神,勉強對孫太醫笑道:“三日前,我還在嘲笑太醫醫者不能自醫,如今輪到我自己品嘗這滋味,還請太醫千萬不要笑我。”
孫太醫恭恭敬敬地道:“小臣豈敢。”他略略抬頭,仔細看了看柔雅的面色,才道:“縣主原無大礙,只是思慮過甚,心火上升。臣為縣主開一道養心的方子,三日后臣再為縣主請一次脈,若好,便不用再服藥了。”他停頓一下,斟酌了一下語句,道:“縣主娘娘,小臣奉勸一句,宮中人多事多,怕是比尋常人家更多紛擾。縣主先要自己放寬心了才好啊!”
說話間,執素奉了紙筆過來,請太醫開方子,孫太醫打疊精神,寫完之后,又自己看了一遍,才斟酌一下,遞給柔雅。柔雅看了,微笑道:“好!——”接著示意執素,只說了一個“賞”字。
執素便打了簾子出去安排,柔雅取了桌上的一杯茶水,捧在手心,卻不飲,幽幽地說:“孫太醫,你較柔雅年長,從醫又久,醫者,在你眼中應是什么的人?”
孫太醫聞言,愣了一下,才道:“小臣家中世代行醫,直到小臣這一輩,這才進了太醫院。至于醫者,乃百業之一,也僅僅是世間的一個行當;醫者行醫治病,收取報酬,就如小臣,希望能以一身醫術,保宮中貴人的平安,以此換取俸祿,供養臣一家老小。”
柔雅嘆了一口氣,道:“話是這么說,可是孫太醫你,是否覺得,能夠親手挽救人的性命,解除人的病痛,能給醫者帶來錢財之外,無上的快樂與幸福?”
孫太醫微微笑著,也不看柔雅,只低聲說:“縣主說的,便是醫者所能獲得的額外報償了。醫者學成之前甚為清苦,需要很長時間摸索與積累,出師行醫之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老來,才能算是略有小成,稍有把握。”
“是呀,”柔雅頗有感觸地說,“一句真誠的道謝,較之拿到一個金珠的診金,在我心中,更希望得到前者啊!可是,太醫,若是有人將你辛辛苦苦挽救回來的性命棄之不顧,甚至隨意戕害……”
孫太醫皺了皺眉,他作為一個小小太醫,也不便說些什么,只好說:“醫者為百業之一,因而臣想,世間之所以有百業,就如同朝廷有百官,司職不同而已。醫者可以以仁心仁術救治病患,而自有他人能夠執掌刑罰,以大力懲惡揚善。”他說著,略略抬頭,對柔雅說:“不過縣主娘娘不是尋常人,娘娘要善用手中的權勢啊!”他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在這宮中,只有善用權勢,才能帶來更多的權勢。
其實孫太醫說的,柔雅也不是不懂,只是她的執念太重。她總覺得醫者生來就是為人解除病痛,處處與人行善的,傷害他人的事她看不得別人做,自己更做不出來。當日還在南疆的時候,她曾經親耳聽說,身為十宗將之一的戚定厚,為了阻止天元大軍東進,以恒州城全城百姓為餌,在井水中下了可以致死的劇毒。當她知曉此事的時候,戚定厚已然兵敗前來請罪,在柔雅面前跪倒求死痛哭流涕。當時柔雅幾乎恨得咬碎銀牙,幾乎就想拔劍砍人了,但是最后也沒有下得了手。
或許,柔雅心里是篤信人本為善。她在人世之間多見病痛磨人,因此將一懷憐惜都毫無保留地奉了出來,她救治的人,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樣,她將自己的愛都一份份地分了出去,分到每一個她照顧過的人身上。因此一旦聽說她親手施救之人,含冤就死,柔雅竟像被剜心一般難過。
這一點蘇簡與她不同,蘇簡一來沒有這樣救死扶傷的醫術,二來她在這個世界早已見多了生死,也感受到過各種突如其來的惡意。她的思想更偏向于以法制世,她那日在柔雅面前念叨著的一堆“規矩”,便是如此——犯錯犯法犯罪之人,必得懲處。傍晚時分,蘇簡聽說柔雅生病以后,急急地又趕到羲和宮,忙忙地問:“你怎么了?上午還看著好好的!”
柔雅此刻歪在榻上,面色有些白,羲和宮中彌漫著一股藥香。柔雅笑道:“我沒事,都是他們幾個,將我一分的不適,說成是十分,還攛掇了太醫來看。”阿玖隨侍在旁,不等柔雅說完,就將午間的事添醬加醋數說了一遍,又說了一遍他新打探得來的那鐘采女的種種惡形惡狀。蘇簡聽了皺眉,道:“你在這件事情上,倒不是太好辦。”她想了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曉得你心中不好受,可是,天京世家乃至宮中之人通常都接受這樣的觀念,奴婢從人的性命掌握在主人手中,如果犯了錯,主人有權打罵,甚至……”她沒說下去,關切地看著柔雅。
柔雅聽了這話果然受了刺激,整個人從榻上直坐起來,“那我便要在宮中,不,在全天下,立下規矩,不允許這樣輕易就取了奴仆的性命!”
蘇簡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我的學霸小姐,你先看看宮中已有的規矩條例,有沒有類似的規定,再看看怎么將這樣的規矩推行出去。”她的雙眼骨碌碌地轉著,說:“近兩日我在前朝陪著商議設立監察機構的事兒,才曉得以前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好多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了,因此,因此……要努力想辦法。”她說著看看柔雅,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說你,你的性子一向剛硬,要怎地便相信自己能怎地,但是那是在廟堂以外的地方。在這宮中,太多人與你有利益沖突,你這樣太過容易把自己豎成個大靶子。”
蘇簡垂首想了想,湊到柔雅耳邊說了幾句,道:“我這便去了,估摸小皇帝晚膳以后就會過來,接下來就看你了。”
柔雅秀眉一挑,道:“這樣好么?”
“只有這樣,既治標,又能夠給你騰時間出來慢慢治本。如果你真成了,在這個世上,絕對是大功德一件。”
柔雅拉著蘇簡的衣袖,說:“不要什么大功德,我只是再也見不得那些折損人命的事了,你知道么,今日我聽說了這事的時候,心頭真的如刀剜一般難受。你有過這種感受么?”
蘇簡的目光立即暗淡下來,她想起在南疆以命相護的如水,一時間心就像是被攫住了一般,呼吸都亂了——豈止是心如刀剜,她暗自道,那種痛苦,只怕是將自己的心大卸八塊、狠狠地擰成螺旋、再反過來扭一遍,也絕對無不及。她深吸一口氣,望著面上有些驚慌的柔雅,口中道:“柔雅,我先去了,按我說的,好好保護自己,知道了么!”
蘇簡離開沒多久,劉玉玲便進來了,驚異于柔雅殿中的藥味:“姐姐上午還是好好的,這究竟是怎么了?”她在羲和宮東側殿,很容易就能看見太醫來去,和醫藥局的人送藥過來,但是此刻故意這么一問,柔雅便只當她是開場白了。
柔雅做出勉強欲起身相迎的樣子,被劉玉玲按在榻上不許起身。阿玖早的了柔雅的示意,道:“哎呀,還不是奴婢不好,縣主娘娘心慈,聽不得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聽說了鳴玉殿的事,一下子就覺得不好。孫太醫來看過,開了方子,囑咐要靜養呢!”
劉玉玲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原來是這樣,是了,姐姐最是心慈,聽聞這樣的慘事……嘖嘖嘖,”說著劉玉玲取出袖中的帕子,在眼角抹了抹,雙眼便紅了,擠了兩滴淚出來。
恰在此時,門口扶樞的聲音傳進來,“縣主,皇上過來羲和宮了!”劉玉玲一聽,驚喜之下一下站了起來。而柔雅望了望阿玖,后者嘆了一口氣,將她從榻上扶了起來,柔雅候在殿內,見到小皇帝進來,極嬌弱地施禮下去——
“皇上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