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晴暖,她將臉上的表情稍稍收斂了一些后,將身子坐直了一些,勉強微笑著對我說:“姐姐怎么來了?”
我原本想見了晴暖就直接說的,但是瞧著她這番模樣,自知她心情十分不好,就猶豫要怎么開口說這個沉重的話題。她既然直接開始與我交談而并未提到扎爾圖的事,我便先接了話題,待會兒再繞過去。
我點點頭,走到她身邊坐下,說:“有事來與你說。”晴暖盯著我的肚子看了許久,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臉頰上終于有了些幸福的紅暈。她笑著問我:“什么事?”我一愣,不知道怎么開口了,低了頭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喃喃的問她:“什么時候臨盆?”
晴暖笑了笑,說:“下個月。”我點了點頭,再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么。或許是我的臉上有些哀傷,晴暖看我的表情也帶了些哀傷,她輕輕問我:“怎么了?”我搖了搖頭,抬頭視線跌進了她的眼睛里,又怕她看穿了我的心事,急忙轉頭朝窗外看去。晴暖也隨著我的視線往窗外去,見著院子里芯蕊的身影在那兒走來走去,無限搖曳風姿,似志得意滿。
回頭看了看晴暖,她盯著芯蕊的眼睛有些發呆和悲苦,那眼眶里慢慢積攢了淚水,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好一會兒才干涸,我知道或許她過十分不順,而芯蕊,或許得了升遷,她們兩人,正是此消彼長的時候。
而我卻弄不明白,芯蕊有什么資本可以在晴暖的眼皮底下此消彼長。
晴暖嘆了口氣,將有些下滑的身子重新坐直了一些,揉著有些發腫的腿苦笑說:“不知哪日爺將她納進來,她真真是好福氣。”
我不明白她說的話,就問:“什么意思?”
晴暖又笑了笑,之后輕嘆了口氣,說:“上個月初一,府里吃宴,爺喝醉了酒,把她錯當做了我……可是那日爺早早的就被扶進了書房,嫡福晉也已經去送過解酒湯,爺那兒的小廝說芯蕊是替我送解酒湯的,而我那天并未去參加宴席,而是早早睡了。”
這么一說,任是誰都知道芯蕊動的心思,她居然把心思動到了她主子的身上,而這個主子,還是那么好欺負的晴暖!鈕祜祿府這些年對她的恩情,她居然都當做了驢肝肺!
晴暖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似在強行壓制自己的感情,她用手緊緊的握住了嘴巴,眼淚就這樣直直的掉了下來,落在了她藕荷色的裙子上,慢慢暈了開來。
或許她早已將芯蕊當做了自己的親人,胤禛有多少姬妾她都可以當做看不到,一心一意的守著他做他身邊眾多仰慕者中的一個,而唯獨這個自己已當做姐妹的人不行,那是硬生生的背叛,被人背叛的痛。那樣的痛,如同心頭被生生剜掉一塊,而這種痛,我深有體會!
“不要哭,就算她飛上枝頭變作了鳳凰,日后的事也說不準的。”我輕撫著晴暖安慰她,我心里也很是難受,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出別的什么話來。晴暖抽噎著點點頭,調整了許久,才對我說:“她肚子里有了,嫡福晉說不能讓爺的子孫就這樣流落了,所以才……”
我一驚,芯蕊竟有這樣的手段,恐怕她知道的很明白,若是只和他睡過,也未必就能收了自己,而若是肚子里有了胤禛的孩子,依著皇家的面子,胤禛的面子也必定會收了自己。
我這才驚覺芯蕊的心機是有多么深沉,回想當年第一次遇見她,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無不透露出她的心機——我本該是她最應該感謝的人,而她不過是輕輕感謝了一下,而對于胤祥和扎爾圖倆人,卻硬是要以身相許!還有那年的中秋節,她斬釘截鐵的說一定要跟著晴暖,就算當陪嫁丫鬟也不愿意出去嫁人,而這一切,都是她在見過了那些男人們之后有的反應。
原來她一直是個勢力的主!
“孩子?幾個月了?”我問晴暖。
晴暖又是一聲嘆息,道:“不過才一個月罷了,還看不出什么來。”
我點點頭再次無語,只覺得晴暖這次被芯蕊完全背叛已經說不出的可憐,真的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她現在這副模樣,根本受不了任何的打擊了。
對于胤禛什么時候納芯蕊為妾,我很想知道卻又不敢問,支支吾吾許久也沒有敢吐出半個字來,晴暖又嘆了口氣,似在緩解心中的壓力,頓了一會兒才問我道:“我家中可好?這半年多來未出過府門,家里也沒有消息傳來,不知道阿瑪和額娘還有哥哥可好?”
我心中一驚,才知晴暖根本就不知道扎爾圖的事,腦子里飛速的組織語言,卻仍舊覺得有些驚心動魄的,腦子里反復思量再三,一線猶豫閃過,要么就不要說了罷,然不過是閃過了一下又馬上被我否定了,晴暖是扎爾圖的妹妹,她又為什么不能知道?況且我實在無臉面上鈕祜祿府去懺悔,便只能到晴暖面前將自己的罪行一一與她說了,祈求她能夠原諒我……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流露于臉上,晴暖看著我,有些疑惑的問:“姐姐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剛想搖頭,轉念一想是真的有事,又只能慢慢的點點頭,暗暗深吸了口氣才對晴暖說:“晴暖妹妹,你哥哥扎爾圖的事……你還不知道吧?”
晴暖搖了搖頭,臉色已經漸漸慘白下來。我知道她是個聰明人,按著這個開頭,也必定能猜到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又深吸了口氣對她道:“他……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晴暖已經僵住了,卻硬生生逼著自己吐出五個字:“到底……怎么了?”我捂著眼睛跪倒在她的面前,哭說:“他在四天前死了……為了救我的姨媽……也是因為我,他被人害死了!”
晴暖的臉色已慘白如紙,眼睛定定的盯著我,我看著她的嘴唇不住的在顫抖,我開始害怕她會發生什么事,也開始后悔根本不應該將這個事情告訴她,她已經受了一次打擊,哪里還承受的住第二次?而心中的有個預感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更可怕更難以挽回的事!
“不可能!……”
這是我聽到晴暖在倒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簡短的三個字,也是我離開這兒前聽到的最后三個字。
我瞧著晴暖似乎不對勁,她愣愣的坐在那兒,窗戶里吹進來的風將她額間的散發吹的亂七八糟,我見她額頭上慢慢沁出的冷汗,將那些散亂的頭發沾在了額頭上,顯得很是狼狽。我不知所措,低頭一看,只見晴暖下身竟已浸在血泊里,那張貴妃榻上已經滿是血漬,很是猙獰。我顫抖著手將她扶著躺倒在那滿是血污的榻,心里已經慌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晴暖那樣呆愣愣的,不喊也不動,我瞧她雙腿間又似有水流下來,伴隨著那鮮紅的血,擴散的更加狂妄!
要怎么辦?晴暖現在是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還是孩子會保不住?該怎么辦?
我慌的在屋子里團團轉,轉念現在是不是應該喊人過來?對!要喊人過來看看!
我扯開了嗓子大喊著來人,最先進來的卻是芯蕊,她也是一驚,隨即又恢復了鎮定,上前來檢查,我攔住了她止住了她的腳步,芯蕊對我喝道:“快去叫嫡福晉過來!叫王爺過來!去喊大夫!”
我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回頭看看躺在那兒的晴暖的臉色更加的慘白,眼神已經沒有了光華。我急忙邁步往外面跑,在跨過了門檻才想起來,芯蕊現在怎么說也還是晴暖的丫鬟,又為什么是我去喊人?
然這個念頭只是閃過,我雖然不是不愿意去喊人,但想想總有些不平。想芯蕊也不敢拿晴暖如何。
大夫到了之后,一切又都緊急起來。他說晴暖的狀態不是很好,孩子有早產的癥狀。我驚恐萬分,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胤禛及他的幾個福晉都來了,那些個福晉除了嫡福晉外臉上表情都有些涼涼的。我遠遠地看著胤禛焦急的在那兒走來走去。不過一會兒我們都被穩婆從屋子里攔了出來,我知道晴暖這是要生了。
大夫站在外面向胤禛匯報狀況,我慢慢走近了,聽見那胡子花白的大夫說:“如果再不醒轉過來,孩子生不下來,恐怕大人小孩都會有事。”
我緊緊捂著肚子,大口的喘著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那心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胤禛的目光從那兒射過來,灼灼的散發著怒氣。我急忙躲避了他的目光,往后縮了一縮,胤禛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怒,兩三步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拉過了我的手腕,質問道:“為什么你一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到底跟她說了什么?!”
我嚇的發抖,哆嗦著說:“扎爾圖的事……”還沒等我說完,胤禛就毫無預警的狠狠給了我一巴掌。那啪的一聲還在腦子里發響,耳朵也已經嗡嗡的響了起來,面前的一切事物晃了兩晃之后,才重新對焦,我傻傻的抬眼看,眼前這張原本萬年不化的冰山臉卻早已變成了火山瞬間噴發,他的眼睛里滿含著怒氣,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本來就薄的嘴唇已經緊緊抿了起來,因為生氣使他的臉變得有些微紅。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想找些什么話解釋一下,然根本找不到任何合適的,我便也不想再解釋。
屋子里傳來一陣陣的喊叫聲,尖銳又刺耳。我狂奔到了門口想要進去看看到底怎么樣了,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卻是胤祥。他眼中傳出來的那種不知名的情感,讓我不安。
我哭著央求胤祥將手松開,但是他卻越抓越緊,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跟我回去!”我只能拼命的搖頭,一把抓住了門的雕花欄,大聲的懇求他:“不要!你讓我進去看看吧!如果不讓我進去看看,我不放心啊!求求你了!”
“不行!你跟我回去”胤祥狠狠的抓住了我喝道。
我拼了命的抓住欄桿想要掙脫他的糾纏,這時屋子里一個丫鬟匆匆端著一盆子濃濃的血水出來,焦急的要哭,她將血水遞給了旁邊接手的小丫鬟后,慌亂的對胤禛說:“不好了王爺!側福晉出血不止!孩子還沒出來,穩婆叫奴婢出來問,是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我腦子像是被重重錘了一記,竟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這樣。胤禛接近狂暴的怒吼從旁邊響起,他說:“大人孩子都要保!任何一個出事都拿你們是問!”
我的手腳發軟,再無力去抓欄桿,任胤祥將我從地上拖起來一把抱了往院子外走。我只覺得胸口悶的厲害,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了。
而我的肚子有些發疼……腦子愈發的昏昏沉沉,一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便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