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傻的躺在床上,腦子里有些亂亂的。自從醒過來,我便沒有聽到任何關于晴暖的消息。
胤祥總是默默地坐在我的身邊,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只是靜靜的盯著我看,我張嘴問他:“鈕祜祿側福晉現在怎么樣了。”等我說完這句話,發現嗓子已啞的不像話了。胤祥倒了杯水給我,看著我喝下了,才對我說:“她很好。”他有些疑惑的打量著我,又問:“你去那兒干什么?又對她說了些什么?你可知四哥對她十分看重?”
“我……”我剛要一股腦兒的解釋,但話剛說出口就發覺自己現在和晴暖根本不是很熟,否則非露出馬腳來。我暗暗松了口氣,沉穩住了聲音,說道:“我本是去串門子向四嫂討教刺繡的陣法,意外碰見了在院子里散步的鈕祜祿側福晉,看她不知道她家里發生的事,就把她哥哥的事告訴了她,沒想到她竟然會……”
“你在說謊……”
沒等我說完,胤祥就果斷的說出了這句話。我只覺得萬分驚恐,又回憶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自己也覺得漏洞很多,一時間不知道怎么繼續圓謊,只能硬著頭皮一遍遍的跟他強調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胤祥硬邦邦地看著我,涼涼地說:“隨你,那去看看她吧。”
他起身離開床榻,走了幾步后又回頭來看我,說:“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眼眶里有些濕潤,用力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目送著他離開房間,我才從床上慢慢的爬起來,叫鶯兒給我準備馬車。
晴暖的屋子前一片寂靜,或許是因為坐月子需要清靜的緣故,這兒竟連一個下人都沒有。夏日灼灼的日華撒在了蔥翠上,跳躍無比,配著蟬鳴,靜謐而詭異。
我定定的站在那兒不敢抬腳進去。領我過來的老仆婦早已經離開,現在就剩下我一人。我似乎還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和聽到慘烈的叫喊聲,一陣陣的心悸又爬上了心頭。努力挪動了幾下腳步,才勉強靠近了些屋子。正要推開那門,它卻忽然自己打開了,吱呀一聲,透出一股子的陰風,涼涼的撲上了我的臉頰。我打了個哆嗦,鎮定了心神往里面走,心里總覺得怪怪的,那種情緒別樣異常,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掀開布簾子,看見一個白衣身影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一扇窗,愣愣的看著她面前的筆架。風吹動了那一管管掛著的筆,輕輕的搖晃,筆相互碰在一起發出一連串輕微的撞擊聲。再把視線移回到那個身影上,感覺告訴我,她有些陌生。
“晴暖……”我試探性的輕輕喊了一聲,那個坐著的身影微動了一下,良久才慢慢回過頭來。她披散著頭發,遮住了額頭和一部分臉頰,她的臉色有些發白,見到我后嘴唇哆嗦了一下,勉強鎮定了心神似的,扯出一絲笑容,輕輕道:“姐姐來了……”
我在腦子里分析著那個聲音,覺得并不像晴暖平時的聲音,有些奇怪,便問她:“你生了風寒?怎么聲音都變了?”
晴暖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旁邊一張小小的搖籃中正在熟睡的孩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唇型和我對話:“姐姐今天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也比這嘴唇口型同她說:“我不放心你,就來看看。”
晴暖羞澀的笑了笑,慘白的臉上稍微染上一絲紅暈。我上前幾步到了她的跟前,想要扶她到床上躺一會兒,卻被晴暖拒絕了,她又輕輕對我說:“不想睡,想坐會兒。”
我點點頭,開始絮叨自己心里是有多么擔心她:“昨天真的嚇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說那些事了,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也不怪姐姐……”她輕輕地笑了笑,再不說話。我原想握了住她的手感受下她的溫度以確認眼前這個人確實是活生生的,而晴暖卻縮了一下,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她臉色變了幾變后,勉強微笑道:“我真的沒事,害姐姐擔心了。”
我盯著她的臉看,卻越看越不對勁兒,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晴暖!她雖然與晴暖長的極其相似,但我卻能很肯定的說這并不是晴暖!腦子里電光火石,又想到芯蕊與晴暖長的有八分想象,這些年來她們主仆二人時常在一起,有一次我看到芯蕊的動作竟和晴暖是一摸一樣。心里一股不祥的預感慢慢升騰……心臟驟然加速,希望沒有那種可能!
我凝視著晴暖,想從她蒼白的臉上看出些別的什么來。那種異樣的感覺如同腐骨之蛆,慢慢的鉆到了我的骨髓之中,一寸寸將那疑惑如同白骨一般啃噬出來。我伸了手慢慢的去摸她的臉,晴暖有些僵硬的等著我去摸她,然我還沒觸到,就縮了回來。
晴暖眼角微斂,一會兒又抬頭看我,才帶了些許溫柔的笑意,說:“姐姐這次出來,可有人知道?”
我點點頭,笑了笑說,來看看你和孩子,那次真把我嚇壞了。隨后又環顧了四周,見來了這許久,真是一個丫鬟仆婦伺候的人都沒有,就問她:“芯蕊呢?”
晴暖一驚,笑容有些委頓,似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道:“死了……”我當即愣在那兒,有些不敢相信,那冷冰冰的兩個字,從晴暖口中說出確實有些奇怪,她表現的有些奇怪,異常的鎮定。若是以前,她的眼圈一定會發紅,況且芯蕊跟了她這么些年,即使出了那件事,也未必真會決絕到這幅程度。
“怎么死的?”我有些好奇,畢竟上次見她,她還很好。
“小產死了。”晴暖淡淡道。
我哦了一聲,瞧她這幅模樣,原要問為什么會小產,然還是忍住了,怕晴暖會不高興,卻聽晴暖自己說:“她跌了一跤,把孩子給摔沒了,大出血死了,就這么扔出去葬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惋惜地說:“扔出去葬了?葬哪兒了?畢竟她跟你這么多年,得給她置塊好墳地。”
晴暖輕笑了一聲,又低聲道:“不過是一個丫鬟,沒什么可惜的。”
我干笑了一聲,點了點頭不敢再說什么。
我只覺得今天的晴暖真的很奇怪,說話冷酷的不像從前,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心中那股子不安越來越盛,我扯了嘴角似笑非笑,說:“晴暖,你還記得你哥回來那天給你帶給我吃的那個鴨腿么?那個時候還被四爺看到了我狼狽的模樣。咱們在鈕祜祿府里的日子多開心……”
“恩……四爺還是那張一絲不茍的臉呢……當時可真嚇著我了。”她似在回憶,臉上表現出一絲的追憶的表情來,目光炯炯。我心里格外難過,漸漸滋生出恨意來,狠狠地盯著她聲音冷下來,道:“你真的記得?只怕那會兒還沒有你呢。”
“姐姐說什么?晴暖不過比你小一歲,怎么會沒有晴暖呢?”她微笑著,目光卻有些閃躲,看了我一眼后,才漸漸堅定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呵呵冷笑了一聲,對她道:“你騙誰呢芯蕊!我亂說的話,你還真當真了!”我猛的一把抓過了她的衣領,怒道:“晴暖哪兒去了?你又憑什么資格坐在這兒!”
她哈哈大笑了幾聲,將手拽住了想掰開我的在她衣領上的手,卻只是徒勞。她略調整了坐姿,說:“我憑什么資格坐這兒?我用我的孩子交換了這個位置!”她接著又冷笑了幾聲,道:“至于小姐,我不是說了?扔出去葬了~”
“啪”
我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緊緊的咬緊了牙關努力壓制下想殺了她的沖動,一字一句問她:“她怎么死的?”
“怎么死?血崩啊!王爺要孩子可不要她!”芯蕊摸著臉將這話說的無比淡然,又回頭撇見了正在小床上熟睡的孩子,又輕笑起來:“哦不對,以后我就是這個孩子的親娘了,我的小弘歷……”
果真是弘歷。我總是以為如果晴暖肚子里的孩子是未來的乾隆,那么晴暖就是福氣無邊的一個女子,卻沒想到養虎為患,竟還豢養了這么多年!
我冷冷的看著她,將那衣領揪得更緊,咬牙切齒說:“你怎么下的了手!你怎么忍心啊!”
“忍心?”她輕笑了一聲,又說:“我為什么下不了手?王爺要保孩子,他說要我代替小姐,代價就是拿掉孩子!他打掉了我肚子里孩子的時候,又有誰來憐憫我?”芯蕊大笑了一聲,說:“不過這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氣,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你瘋了!為了這個,你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話說到一半又猛然想起那天她叫我出去找人的事,多少有些明白過來,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拖起問道:“那天你對晴暖做了什么?!她為什么會血崩不止?!”
“不過是喂了點藥給她吃罷了。”她輕飄飄地說,她的眉眼似乎一直在笑,表現的那么的純真美好,果然同晴暖活著的時候有七八分像。我的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的時候,芯蕊又笑了起來,她蒼白的臉上有些粉紅色,不知是因為笑的緣故還是本身氣血已經上來了,我看在眼里很是扎眼,越來越覺得這張臉扭曲的如同魔鬼一般丑陋,即使再像晴暖,那也不過是一張皮而已!
“姐姐……你不要忘記,我能當鈕祜祿‘晴暖’,王爺也是有一半關系的,他要我做什么,我總不能違拗了他的意思不是?”
“你放屁!”我伸手又摑了她一個巴掌,芯蕊的臉被我打歪在了一遍,她只是扭了過來又輕笑著對我說:“我可知道你的秘密,你最好對我客氣點!”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卻透露出一股濃濃的威脅,我狠狠的想再給她一個巴掌,卻怎么也下不去了。
心中堆滿仇恨,其中有對胤禛的失望,對芯蕊無恥的不齒,一切的一切,如同愈漸膨脹的氣球漸漸占領了我的胸腔,我努力捂著肚子不讓自己蹲下去,嘴里喃喃道:“我要你們為晴暖的死付出代價!我一定說到做到!你們給我等著!”
我強行支撐著腿往外面挪,然僵硬的腿使我走的很吃力。終于走到中心花園的時候,卻碰見了胤禛,他那冷冷淡淡的眸子緊緊追隨著我的腳步,我頭也不會的咬牙加快步伐離開,這兒,我再也不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