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兒也怕馬太嘴下不分輕重，真把徐進寶咬殘了。便把馬太又叫了回來：“馬太，算了……饒了他一條狗命！”
馬太“汪汪”應了兩聲，就松嘴跑到了李兒腳邊蹲下。
李兒一腳踩在徐進寶的肚子上，俯下身瞧見這大少爺灰頭土臉的模樣，嘴上不禁浮出一絲苦笑。但惡人做到底，況且是用武力解決對手的惡人，更不能露出點滴憐憫。于是對徐進寶發狠地道：“徐進寶你給我聽好了，你要是敢回去把這事兒告訴你爹，或者在五味館里為難我大哥的話，今兒你踩到自己大糞的事兒我就告訴滿大街的人，你以后就別想光著臉出門了。”
徐進寶是個頑劣的孩子，軟硬不吃的個性，不過最是死要面子的人。要這事兒弄得人盡皆知，他在這一帶也就混不下去了。或許這是孩子之間一種空泛的自尊吧，總覺得這種事情是掉了極大的面子，尤其是對男孩子來說。
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付徐進寶，李兒可不會像之前的自己那樣光用武力去一分高下了，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他心存忌憚，對自己心服口服。
徐進寶挨了一頓狗咬，膽子果然怯了不少。滿眼淚花瞅著李兒，心內的委屈頓成驚濤駭浪似地，讓他一個好端端的男孩子竟當著姑娘的面兒大哭了起來。兩腿使勁兒蹬著，耍賴似地道：“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嗚嗚嗚嗚……”
按說徐進寶肚子里的壞水兒是多了一些，可沒到這等耍無賴的地步。李兒一看便知有異，興許今兒晚上他貓在這里出恭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便一把將他扯了起來，甚為嫌棄似地道：“你看你，這么大個人還哭鼻子，你要是再敢哭，我就告訴你所有弟兄去。”
徐進寶一聽，忙止住哭，嘴硬道：“你要是敢說，我就讓你好看。“
“嗬，本姑娘原本就長得好看，不用你再給我好看了。”
“噗……”徐進寶樂了，愣誰都知道李兒如今的模樣，跟“好看”這兩字是完全沾不上邊的。
見他的情緒穩定下來，李兒便道：“你這模樣回去也不大好，不如去我家換身衣裳。”要是被五味館的老板知道徐進寶被自己欺負成這德行，說不定李芾就得被炒魷魚。這等劃不來的買賣她才不做呢。既然已經打了徐進寶一嘴巴，接下來自然要給他“呼呼”，息事寧人。
徐進寶起先不樂意：“你家里都是些破衣裳，我才不穿！”
“那你就惹著這身狗屎回家去吧。”李兒拍拍手，不以為意。
徐進寶猶豫了，嘟囔著申辯：“這不是狗屎，這是……哼，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說罷拍拍屁股就往李家去。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盯著李兒，“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告訴別人今兒的事，我徐進寶一定剝了你的皮。”說地鼻子里都哼哧哼哧的，甩頭再不理會李兒。
李兒暗暗偷笑，正想阿水嬸怎么進去這么久還不出來。仰頭一瞧，阿水嬸已經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里。手捧一盤煎地焦黃的油果子，滿臉擔憂看著李兒。李兒尷尬地笑了笑，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乖巧形象這會兒恐怕得支離破碎了。硬著頭皮過去，支吾道：“嬸……這事兒您千萬別告訴我娘。您看……我馬上就要去梅莊了，以后也就一月才得回來一趟，您不忍心我再挨一頓雞毛撣子吧？”
阿水嬸剛還是直嘆氣，可一聽李兒要去梅莊，不禁愕然：“你娘果真把你送進去了？”
“……”李兒點頭，無奈地道，“嬸子也知道我家中情況，我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什么也做不了。在家平添些口糧，倒不如去梅莊還能賺些回來，不過就十年，不礙事。”
“十年……”阿水嬸凝眸望著巷子深處的黑暗，微微嘆了口氣，“好了，這事兒嬸子不告訴你娘就是。這油果子你拿好，若不夠，再來嬸子家拿。”
李兒雙手捧住，笑吟吟道：“知道了嬸子，盤子洗了我立馬送回來。”
“不用不用，這盤子原就是上回你端餃子過來用的，如今正好還了。”阿水嬸人本熱情，三五句話，已將李兒與徐進寶剛才的那一幕給抹地云淡風輕。她是平常人家，像徐進寶這等有幾斤家底的人，她斷然不敢惹。就連她家的幾個孩子，也從不允許跟徐進寶打交道，管教地十分嚴謹。
阿水嬸催她趕緊回家，李兒答過謝，就也巴巴地回去了。
李家與阿水嬸家比鄰而居，此刻院門已被徐進寶推開，大敞著如已等她千百回。頭裹藏青布頭的李氏挨著小板凳兒，正給徐進寶貼狗皮膏藥，抬頭見她回來，略盡滄桑的臉頓時黑得賽比鍋底：“給我站住。”
李兒心頭一寒，竟真的受嚇杵在了大青石鋪作的高低不平的臺階上。今兒才穿上的薄履里噌噌冒出冷汗，心說這回得吃李氏的雞毛撣子了。
徐進寶這廝悄悄扭過頭，嘴巴一歪樂了一個，又及時將頭轉向李氏，一副受了虐待的可憐蟲模樣。李兒一瞧，真恨不打一處來。
但見李氏這會兒正盛怒當前，不想再火上澆油。便細若蚊吶地委屈道：“娘……我……我明兒個就去梅莊了。”
李氏繃在臉上的弦驟然一松，五官須臾柔和起來。但自嗓子眼里拔出來的聲音依舊尚有余怒，不禁軟下口氣道：“你先過來吧。”
李兒暗自松了口氣，看來這頓皮開肉綻是免了。于是腳步大開，捧著阿水嬸給的油果子討好般蹲到李氏身邊：“娘，這是阿水嬸特意給您留的。”
李氏瞅了一眼：“阿水嬸待你好，你以后多惦記著些。”油果子不過是個零嘴，她如今一把年紀怎么可能還饞這個，心里兜想一遍，便知是阿水嬸故意留給李兒的。不過是李兒嘴甜，見她眼下心中不快，故意討好她來著。
想到李兒有這番心思，李氏微微翹起唇角，一股藏不住的欣慰浮上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