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白四爺這陣沒頭沒腦的笑，大姨太太頗不以為意：“莫非老四也喜這陣仗，想親手試試？”

李兒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去捂貼在胸口的小蚌殼。童蕊的力道哪及白四爺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若換白四爺大刑來伺候，恐怕她得養上十天半個月不止。

二姨太太杏眼微瞇，瞅著自己兒子似是在無聲詢問他這番緣故。

童蕊十分知趣，立刻把手中的美人槌遞給白四爺。誰知白四爺只拿玉掌輕輕撥開，搖頭道：“我雖有時行事魯莽，卻也懂憐香惜玉。何況瞅著這丫頭，我也想起自個兒小時候那模樣，”似乎真是想到了孩提光景，眸中點點爍光，望向二姨太太，“母親，我那會兒怕比她還要顯得笨拙臃腫吧？哈哈……”

見他竟調侃起了自己，周圍人都笑。不知道哪個不懂辨風向的小丫頭便接口道：“四爺不說不打緊，一說——李兒的眉眼與四爺您還頗有幾分相似的呢！”

二姨太太忽地變了臉色，死死鎖住說話的丫頭，冰冷地問：“是嗎？眼睛鼻子嘴巴，哪一處像了？”

那丫頭嚇得立刻跪在地上磕頭：“奴婢多嘴，請二姨太太贖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嗬……”二姨太太冷笑，“李兒適才有句話說得頗對，這要打要罰都得是咱梅莊的人才得名正言順。你既如此慧眼，恐怕梅莊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請退吧！”

“啊！二姨太太，二姨太太……”小丫頭不敢置信，自己不過一時失言，二姨太太竟就這樣發落了她。這時候真惱恨自己剛才的嘴快，禍從口出了。二姨太太卻不理她，神色肅然，她急得淚珠撲簌撲簌地掉，苦苦哀求不行，索性沿路跪行到二姨太太腳邊，撲在她的綜裙上求饒，“求二姨太太開恩，奴婢下次真的不敢了，奴婢……奴婢家母病重，不能沒有奴婢這筆銀子啊，二姨太太您發發慈悲吧……”

那哭聲到最后竟有些沙啞了，像粗糙的砂輪一圈一圈地碾在李兒的心上。二姨太太的決絕，她好生意外。這似梅花般的女人，性子卻沉冷如冰。

童蕊見狀，立刻大步上前，一腳往丫頭胸口踹，將人踢翻在地，疾言厲色地罵道：“好個不分尊卑的小畜生，姨太太的裙子也是你隨便能摸的？”

小丫頭頓時噤若寒蟬，眼淚無聲地流。

李兒實在看不下去，趕緊把人先行扶起，嘆了口氣道：“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受罰吧！”

“……”二姨太太猛一抬頭，眼底驚詫萬分。

白四爺忙嬉皮笑臉地擺手：“不不不，這事兒還怪我，是我多嘴了幾句。”

李兒立馬看過去瞪了他一眼，心道不怪你還能怪誰。這白四爺真是來添亂的，還嫌他老媽跟大姨娘不夠鬧騰的嗎？這丫頭也是，她哪里有幾分與白四爺相像了，人家風姿翩翩，玉樹臨風大少爺，而她不過是個被肥胖困擾著的窮家女，完全就是云泥之別，不在一個層次上的。你說這話二姨太太聽了能不鬧心嗎？換了是她她也得多個心眼。

到底是二姨太太寵著兒子，低聲嘆道：“你自知便好，罰你回去將般若真言(佛經）抄上百遍，讓佛祖給你開竅開竅。”

白四爺起身，笑笑著俯身拜下：“是，母親。”頓了下，目光突然投注在李兒身上，沖其咧嘴一笑，再道，“容白既已替一個丫頭求情，不如好事成雙，也替那胖丫頭求求情，不知母親可否成全？”

李兒唬了一跳，白四爺的話鋒轉得太快，怎么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扯上了？一時也不知作何反應，茫然地看向二姨太太。

二姨太太烏黑的眼珠亦發透出一股子冷然，微朝大姨太太瞥了一眼，涼道：“此事為娘做不了主。”

話語驟落，大姨太太冷笑一聲：“嘖……老四啊，你今兒個是專程來這兒發善心的吧？”

不光大姨太太懷疑，連李兒都禁不住暗想，難道白四爺是特來給自己解圍的？指甲蓋兒都能告訴她這是想入非非了。人大少爺與自己素未蒙面，怎么可能好好的連學堂都不上，跑來特地給她說情。

未免不使自己產生自視過高的錯覺，她連在手臂上抓了好幾下。覺得吃痛時，才急忙放開，瞪著面前這兩位姨太太，一心期盼自己的最終刑責。

白四爺似乎鐵打的臉皮，不論大姨太太如何冷言冷語地奚落，便是一絲兒氣都不生。仍舊笑笑著向她行禮：“大姨娘素日也是善心之人，今日就成全容白吧？”

“不行！”

李兒閉上雙眼，大姨太太的決然令她一陣打顫。若是梅容白不替她求這個情倒也罷了，她本就不敢指望誰會來幫襯她。可他偏偏來了，讓她心里竟有了一絲僥幸心理。所以大姨太太這般凌厲地拒絕梅容白的求情時，她難掩地一陣落敗似地灰頭土臉。

“若全不罰她，這后院豈不亂套了。”大姨太太義正言辭，“不過既然老四求情，姨娘怎能不給你個面子。這么吧，原本童蕊是要掌她十下嘴，我便免了她五下，剩下的五下，就請老四你親自操刀吧，也省得說童蕊下手過重，打壞了這一張臉。”

“……”饒是白四爺再好的心態，被大姨太太這條件一開，也不禁愣住變了臉色。讓他掌一個丫頭的嘴？眉頭一皺，若有所思地盯著李兒發呆。

不想白四爺再為她多費唇舌，今兒大姨太太就算輕饒了她，日后想要刁難也是輕而易舉的。還是現在就讓她過足了癮，以后討些安生日子要緊。于是趕在張口欲言的白四爺之前，率先道，“謝大姨太太恩德，奴婢甘愿領罰。”抬頭往白四爺斂衽，點漆杏眸格外倔強地望入他受驚似地眼底，“四爺，您請！”

童蕊似笑非笑地二度遞上美人槌，白四爺輕觸后便立刻推開：“不必了，我單用手即可。”

“那可會打壞了四爺您的。”童蕊俏色相顧，幾分調侃地道。

白四爺掃她一眼：“你可退遠些，仔細我這巴掌不長眼，殃及無辜。”

童蕊臉上的笑瞬間凝住，壓低頭退開半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