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濤地作著美夢，忽見一模樣小巧的侍女低首進來，附在沈云菊耳邊說了幾句話。沈云菊臉色不曾有變，聽罷只是一徑擺手讓她退下，斜睨向二姨太太，微嗤道：“妹妹吶，來瞧熱鬧的，可不止姐姐我一個了。”
二姨太太眸中一閃狐疑，了然淡笑相應，未置一詞。
萃香心思頗具細膩，心知有個人物即將駕臨聽事房，便識趣地告退，將李兒等七個丫頭都領到了屋外。適才出去的那兩個丫頭，見李兒也在其中，神色喜上眉梢，在原地激動地幾乎跳腳，奈何被兩位嬤嬤看著，不得宣之于口。
何嬤嬤與蔡嬤嬤見萃香帶人出來，便都小小上前一步，又向萃香行禮。
萃香頷首聊表回禮，從身邊的小丫頭手中接過此次侍女的名冊，隨意念了幾個名字，撥給何嬤嬤。何嬤嬤上前喝了聲：“還不快過來。”七個人之中便立刻跑出去三個，抿著頑皮的笑，興沖沖跑到何嬤嬤身后，彼此眉目流轉，掩不住高興的神色。
“咳……”萃香咳了一聲，以示讓她們收斂著些，又道，“劉喜、唐彩鳳、方茗——你們今后便跟著蔡嬤嬤吧！”
挽著李兒的那丫頭渾身一震，顫巍巍別了李兒一眼。適才哭花了的眼窩這會兒還帶著些濕紅，眼底全是與她人迥異的懼怕。這丫頭名叫劉喜，剛才二姨太太那番恫嚇，可把她嚇壞了。受驚過后，怕是一輩子都難以撫平的心緒。
李兒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跟到蔡嬤嬤身后。她怯懦地點點頭，懸著眼淚慢步跟著唐彩鳳與方茗二人，一起站到蔡嬤嬤身后去了。
不知是否因為挨了巴掌的緣故，李兒漸漸覺得天光甚暗，雖近值晌午，卻教孟春寒了三分。雙眼的眼皮越來越吃重，只覺得原本就肥胖的臉部，這會兒沉到幾乎快壓塌了她的小身軀。眼皮已經幾乎撐不開，她只得瞇起眼睛，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不過終敵不過有心人的算計，背后驟然遭人推了一把。她光站著便已實屬勉強，更別說這一推的力道極猛，她吃不住，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撲向前頭所站的蔡嬤嬤。
“哎喲……”蔡嬤嬤五十好幾的腰骨明顯地閃了一下，剛沉下臉色要罵出口，思及這么多人在場，猶不可發作，便活活將氣兒忍了。
李兒慌忙退開蔡嬤嬤站定，回頭一瞧，推她的是萃香身邊的一個小丫頭。見李兒還敢回眸瞪她，便索性也凸出眼珠，向她做了個鬼臉。
萃香無動于衷，李兒心知這丫頭是得了萃香默許的，便把這帳暫且記下，不予計較。向蔡嬤嬤投去歉意的眼色，收身行禮：“李兒失足，蔡嬤嬤不礙事吧？”
“嗬……”蔡嬤嬤四方臉，下巴小有贅肉，兩眼似漆豆，眼光渾濁然叮著人時，格外讓人瘆得慌。擺了兩下梳起的金盤大發髻，回了一笑，“不礙事，老骨頭了，即使不折騰，也都略有毛病，你不必掛在心上。”
李兒暗道，這老婆子好像不好說話，怎么適才露桐帶她進院兒的時候她沒發現呢？還一徑以為這兩個嬤嬤都是極好相處的人。偷偷往何嬤嬤脧了一眼，比蔡嬤嬤體態圓潤了幾許，眉宇間也就多了團和氣。
適才推她的小丫頭見她仍舊站著不動，便又氣急敗壞地上來踢了她兩腳，扯起幾嗓子：“屋里大姨太太的話沒聽著么？還是罔顧大姨太太的意思？大姨太太不是讓你暫且跟趙嬤嬤，現趙嬤嬤抱病在身，托蔡嬤嬤帶你一陣，你怎還不過去？”
這就是她能對自己拳腳相向的理由？李兒目前的視力雖弱，但也所幸看清了這伙人的面貌。適才聽事房里頭的一切，應是傳出來了，都知她得罪了大姨太太，所以存心找由頭不給她好過。
她心中冷笑，腳下半步未挪。
那丫頭吃驚，氣得過來又想補上幾腳。這回李兒可有了防范，蓄力靈巧地一側身，跳過她伸過來的小腿兒，機靈地跟只兔子一樣。因她所站的正是綠化植被之處的細沙地，那丫頭收不住腳，“呲”地一聲身子直往前滑，兩條腿便硬生生扯成了個“一”字。
“啊……疼！”丫頭尖叫。
必是懶慣了，小小年紀肌肉卻這般僵硬，一個劈叉就把她給弄哭了。李兒小贏半招。
兩個嬤嬤身后的丫頭們不禁“噗嗤”地笑出聲，被各自的嬤嬤瞪罷一眼，方拘謹地止住。
立刻跑來兩個丫頭慌忙扶起她，一瘸一拐地站到萃香身側，個個對李兒虎視眈眈。
李兒心中“咯噔”了一下，心道這回樹敵頗多，怕以后的日子真個兒要雞犬不寧了。但仍然倔傲地掃了那丫頭一眼，道：“適才頭暈，不小心趔趄了一下，你沒事吧？”
那丫頭氣不可遏，一把扯住萃香的衣袖：“表姐，你給我做主！”
表姐？！嘖，原來是關起門來一家親吶！
萃香無聲睇她，分辨不清眼里是嗔怪多一些亦或者疼惜多一些。抬起頭目光冰冷地注視李兒時，讓李兒心頭油然發緊。緩緩啟唇說話，一字一字異常清晰地吐出：“環兒說的話，你可聽清？”
就是這姐妹是同仇敵愾的就對了！
李兒也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萃香出面說話，知她身份在侍女當中不一般，當然也會掂量一二。接上萃香的話，一臉無辜地道：“萃香姐姐您還沒有照本吩咐，李兒不敢隨意妄動。嗬……李兒若早知環兒是得了姐姐的意思，李兒遵從便是。”說著就乖乖奔往蔡嬤嬤處，與劉喜并肩站一塊兒。
她也算實相，令萃香無從發落。冷冷掃過她一眼，只道：“行了，讓二位嬤嬤領你們下去吧！”
“是，萃香姑娘。”何蔡二人齊聲答道，正要領人轉身，忽見院里又無聲進來一撥人。為首的侍女明艷動人，欣長的身板勻稱的線條，不若艾兮瘦小，也不似童蕊圓潤，精實的白凈脖子繃成直線，雙目往眾人輕掃，典雅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