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鷹回來時,沈涵秋已經可以若無其事的笑了。
“聽綠兒說,你今天氣色不佳,怎么了?”
“你看我像是氣色不佳的樣子嗎?”反問一句,沈涵秋佯作漫不經心的說:“還不是在想怎么給你老祖宗煉制法器。”
“辛苦你了。”
“也沒什么辛苦的,就是一直沒有什么好的想法。唔,我想閉關一段時間。”
“好啊,我陪你。”
“得,你陪,誰還有心思閉關?”沈涵秋嬌嗔一聲,她再試探道:“我想回瓷城,也許在那里,能找到靈感。”
“不行。”飛鷹斷然否定。可能是覺得語氣太過僵硬,他又放柔了聲調說:“我可不想讓你去那么遠的地方。要回娘家,等兩國正式恢復邦交了,我陪你回去。”
明明知道飛鷹另有所圖,沈涵秋仍抑制不住高興,傻乎乎的問:“你真的舍不得我離開?”
“天地良心。”
“那我就不去那么遠,就在學院內找個地方閉關。不過,我出關之前,你不要去找我。還有,把勞倫老頭弄到玄風學院,他制的藥劑,經過調合凝煉,效果也許會很好。”
“不錯,你煉過兩枚藥丸,讓一名術士直接進入了術師的境界。”飛鷹終于相信沈涵秋閉關是為了要替老祖宗想辦法提升實力,自然是滿口答應。
讓勞倫老頭來玄風學院,以及在學院內給沈涵秋找一個閉關之所,飛鷹全都拜托給了玄成子,并言明她是在替老祖宗煉藥。玄成子當然不會推托,而且當天就在自己的術師塔之側,給沈涵秋騰了一所術師塔,并且調派了自己的親信在四周守護,沈涵秋的飲食,則是她的堂兄們送。
勞倫老頭很快就來了。
每隔一周,玄成子會從術師塔取走一些氣味不同的丹藥,那是沈涵秋跟勞倫老頭的合作成果。
最初,丹藥都被喂了專供試驗的貓狗,后來試驗者成了人類自愿者,看到低階的術者與武者吃了丹藥后,實力突飛猛進,連玄成子自己都動心了,也嘗試著服用了據沈涵秋保證絕對無害的丹藥,然后就服藥上癮,讓沈涵秋見面就笑:“癮君子到了。”
“厚道點!丫頭,雖然已經是行將就木老家伙,希望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無可厚非。”
“做賊心虛了吧!我又沒說什么,您就解釋老長一串。”
“不知所云!希望你的孩子生出來,不像你這丫頭這么壞。”
“再說我壞話,就不給藥您了!”沈涵秋恫嚇道。只是她說就說吧,偏還跺腳,本來離臨盆的日子還有近一個月,這一跺腳竟然讓產期提前了,把術師塔內的人都慌成了一團。
孩子生下來的當天晚上,就讓玄成子秘密送了出去,由德黑隆圣師帶在身邊撫養。
由于體形本來就臃腫,生完孩子,沈涵秋的身材也沒太大變化,加上又沒有催奶,沒有奶水,所以,就算是飛鷹,也只是稍覺有異,卻做夢也想不到她剛生了孩子。
在術師塔的日日夜夜里,沈涵秋想念飛鷹之余,也對他諸多抱怨。一旦回到他身邊,所有的怨念都不翼而飛了。她當然也是做夢都想不到飛鷹暗地里的安排。
沉浸在虛假的快樂中,沈涵秋努力延長著自己的幸福時光。她也知道,好景不長,但是,卻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我為什么要去術師塔住?”
“聽話,再進閉幾天關,煉幾顆效力更強的丹藥。”
“天啦!真懷疑你是不是飛鷹,‘閉幾天關,煉幾顆效力更強的丹藥’,這話弱智的話是你說的么?”
沈涵秋終于發火了。心中不能言說的委屈與創痛,讓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變差了。曾以為,知道了飛鷹只是看中了自己的利用價值,還是可以裝作不知道的,但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辦不到。
悲憤的看著飛鷹,沈涵秋大聲指責:“我對于你的價值,在以前,就是提供花木精神,助你修煉。現在,則多一凝煉藥劑成丹,助你家老祖宗或者別的阿貓阿狗修煉,對嗎?”
溫馴無比的小貓忽然變成老虎,飛鷹有些吃驚。鎮定下來之后,他冷冷的說:“是,我就是弱智。我以為,你會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情。”
本來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的,可為何,看到飛鷹的冷臉,卻那般心慌意亂。連自己為他生過孩子的事情都不敢提,還要低聲下氣的道歉,告訴他自己真的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這樣的自己,還是沈涵秋嗎?
一邊質疑著自己的言行,一邊卻乖乖的住進了術師塔。沈涵秋甚至沒發現,看守術師塔的人不是以前的人了,玄成子甚至都沒有露過面。
勞倫老頭埋頭煉制藥劑,沈涵秋每天除了看塔外的風景,就是跟來送飯的堂兄們聊天,日子過得無趣透了。
伊爾瑟對煉制藥劑有興趣,所以他時常留宿術師塔。
算是無巧不成書吧,就在針對沈涵秋的毒謀開始實施的當晚,送飯并留宿術師塔的伊爾瑟變成了露絲。這個調皮的丫頭軟磨硬泡,終于讓父親奧托答應讓她來探望表姐。她是想給表姐一個驚喜,所以堅持要喬妝改扮,假扮伊爾瑟跟菲利普一塊兒進了術師塔。菲利普走了,她留了下來。
沈涵秋看到露絲自然高興。露絲睡著后,她卻興奮得難以入眠,便悄然起身到底層去給堂妹和伯父們燒瓷制武器。
暗夜無星,一團人形黑影飛進術師塔,進入沈涵秋平日睡覺的房間。那團人形黑影點燃了焚情香,聽著床上傳來女人的呻吟聲,他默不作聲的撲上了床。
悄悄的走了,一如他悄悄的來。留下的,是露絲失去靈魂的軀體。
沈涵秋對樓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直到伊爾瑟來拍底層大廳的門,拍得震天響。熬了整個通宵的她,拉開門抱怨:“伊爾瑟哥哥,幸虧這門結實,不然都讓你給拍爛了!”
伊爾瑟焦灼的問:“露絲怎么了?”
“她怎么了?”沈涵秋心往下一沉,身形一晃,將伊爾瑟甩在后面,一陣煙似的往上沖。
露絲躺在床上,一幅恬然入睡的樣子,卻是任人喊叫拍打都沒有反應。勞倫老頭和請來的醫、術名家,都束手無策,沒有能說得出所以然來,最后一致認為她是中了邪。
露絲被送回家,伊爾瑟他們三個一起送回去的,家里人也接受了露絲中邪的這個說法。只有沈涵秋猜到了部分事實,心中內疚卻無法言說。
沈涵秋發現露絲下身的血污,可這說出來除了能知道她是被人所害,徒自毀了她的名聲,對她一點幫助也沒有,所以沈涵秋將這個秘密埋在了心底,連露絲的親哥哥伊爾瑟都沒有說。
“露絲的樣子很像是被人施了噬魂術,這原本是用來對付我的嗎?”沈涵秋抱膝坐在床角,暗自垂淚。“是巧合,還是他終于要對我動手了?”在感情上,她是傾向于相信前者,但理智上,她認為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噬魂術這個詞,是博學的玄成子院長嘴里說出來的。據說,血十月事件時期,大部分遭清洗的強者都是先受到噬魂術的攻擊,喪失戰斗力,才被殺死的。
露絲被送走后的第二天,沈涵秋去找玄成子,得知他已自請卸任院長一職,離開玄風學院了。嗅到事有蹊蹺,她不敢追問玄成子的去向,捺下焦慮不安的心,回了術師塔。
如同那撲火飛蛾,明知道危險,卻不由自主的朝著那個美麗的陷井里撲去。飛鷹派人來術師塔接沈涵秋回家,她什么也沒問,就跟著回去了。
不再放心大膽的在飛鷹身邊睡著。任何時候,飛鷹醒時,都會看到沈涵秋睜著憂郁的眼睛,透過自己望著遙遠的某處。
除了食欲還是一樣的好,沈涵秋性情大變。她很少說話,很少笑,身上那種離群索居的意味越來越明顯。她變成了一個好學員。當然,這個好是相較她以前的言行舉止來的。她不再跟教官頂撞,也沒有在課堂上睡過覺,更不蹺課,盡管考試她交了白卷,但教官們還是認為她基本上算是一個好學生了。
沒有一位教官認為交了白卷的沈涵秋,是因為做不出答卷。就連秋水仙和玄漠,也是如此。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題目太簡單,不屑作答。而她的白卷上,無一例外都給個“合格”的評語。好在試卷的批閱只需要給出“優秀、合格、不合格”的評語,而不是逐題打分,不然這么干凈的白卷,教官們還真是不好打分。
“交了白卷的合格學員。”沈涵秋拿到年終考評冊后,怪笑連連。以慶祝為名,她拉著三位堂兄去喝酒。
剛踏上酒樓最上一層臺階,伊爾瑟手指著對街說:“是那個買藥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紅兒,讓飛鷹打發回老家去了。她從藥店出來,拎著一包藥,回了而今改名為桃林香苑的宅子。她走的是后門,進的是廚房。廚房里的人見她進去,都畢恭畢敬的迎過來,聆聽她的訓示。
“好威風啊,紅兒。”沈涵秋現身廚房門口,臉上既無吃驚的神色,也沒有絲毫憤怒的表情,有的是深重的無奈。
到了該揭蓋子的時候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