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細細將做好的夾襖交與風淺池驗收。風淺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叫她送去金宅。
上京的有錢人極多,大多聚居在城東的銅臨街。大戶人家的前門不是誰都能進的,像柳細細這樣送貨物上門的只得走后門。金宅門房的老頭聽柳細細道明來意,便讓她進門候著。不多時,一個十七八歲的丫環來取衣服。柳細細按價收了十五兩銀子。那丫環拿了衣服卻不讓柳細細走,說是要讓五夫人看看。等她再出來時,又給了柳細細一把銅錢,說是五夫人十分歡喜,天寒地凍地請她吃杯熱茶。
柳細細愛財,這點小錢本算不了什么。她想起剪刀說過五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倒也覺得這錢挺暖心的。她毫不避諱地當著門房數了起來。一不留心一個銅板順著石板滾入院內。柳細細貓著腰追了過去,一雙黑底描金的靴子正好踩在那枚銅錢上。她順著靴子往上瞄,上好地白色平綢袍子,以金銀兩色絲線雜繡著繁復的祥云圖案。暗紫的絲織大帶束于腰間,帶上佩著一個通透碧綠的玉環,一看就知價值不菲。再往上,湛藍的領口處露出白紈單衣的領子半寸。領子上可見素絲所繡暗花。柳細細保持半蹲的姿勢一邊盤算著這身衣服價值幾何,一邊抬起了頭,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看夠了嗎?”那人狹長的眼睛映著上午的陽光,清淺流溢,態度十分溫和。
柳細細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那個……你踩到我的錢了。”
那人上前一步,見地上果然有一枚銅錢,便笑道:“真的是錢呢!”
柳細細聽來很不是滋味,嘀咕道:“一文錢也是錢。”
那人似乎心情不錯,笑得越發燦爛:“對,一文錢也是錢。”說罷一貓腰出了耳門。
柳細細出了金宅尋思著快過年了得置辦些年貨。風淺池掙錢但不太愛管錢,他的樂趣只在于裁衣。柳細細跟了他半年后,他就試著將風記的帳目一點點移交給了她。最后見柳細細對于錢財有總不同尋常的敏感,他索性將所有帳目全部交給了她打理,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是以,柳細細成了風記真正的掌柜。除了布料的采買,幾乎都是她說了算。
轉過銅臨街,要去離清水巷最近的菜市場必須得經過上京最有名的胭脂巷。胭脂巷里三步一樓五步一館,全是風月場所。不少姑娘還去風記做過衣服。因著胭脂巷做的都是夜晚的營生,眼下行人并不多。偶有幾個從樓里走出的男子,無不神情倦怠腳步虛浮。
“大爺,您瞧瞧我這里有‘梅開二度散’、‘金剛不倒丸’,總有您合用的……誒,別走啊,大爺……”一個頭發凌亂衣衫拖沓的少年在向過往的男子兜售他的寶貝。
柳細細碰到熟人了。此人正是清水巷里的小混混花二。十七八歲了,親爹嫌后娘恨的,整日混跡市井,做些偷雞摸狗的營生。柳細細當初在乞丐窩里討生活時,他曾仗義地幫她教訓過欺負她的乞丐頭子。柳細細是個記恩的人,自然就這么結交下了。
“花二哥,改行做生意了?”柳細細笑道。
“這也算生意么?”花二見了熟人臉上有點掛不住,“跟春福街張瞎子借的藥,賣幾個錢算幾個。一大早就守在這,半天不見開張。”
一輛雕花精細的馬車“噠噠”地走過來。柳細細忙向花二使了個眼色。花二會意地上前攔在馬車前:“祖傳秘方,‘梅開二度散’不靈不要錢。大爺您要不要試試?”
車夫的左眼被一個黑罩子罩住了,一只眼睛瞪起人來更顯猙獰。他掄起馬鞭抽了過來,柳細細忙拉起花二退到路邊。車簾微微一動,車內有男子問:“果真靈驗?”
“靈,比靈丹妙藥還靈!”花二一看有戲,眉開眼笑地說,“大爺您一試便知。不靈的話明兒來這里抽我鞭子,我洗干凈了臉等您!”
柳細細眼珠一轉:“買東西得講個先來后到不是?你剛剛答應把所有藥賣給我的,怎么現在又要賣他呢?”
車內男子輕笑一聲:“你買這藥來做什么?”
柳細細笑道:“我家老爺前日剛過了八十壽辰,今兒就傳出十三夫人有喜了。全仗小哥的藥有效。這不,一大早就巴巴在遣我再來買幾包。”
車內伸出一只白皙修長的手,遞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我買一半,余下一半給你家老爺可好?”
花二看得眼都直了,柳細細在背手狠掐他一把,故作為難道:“一半?太少了。要不公子您全買了吧。我明兒再來。”
車內人笑得更歡暢了,添上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貨加一半錢加一翻,可是這個理?”
花二點頭哈腰地接過銀票道:“大爺您真識貨!”
銀貨兩訖后,車夫臉一橫:“還不快走!”
花二樂顛顛地跑了。柳細細故意往反方向走,剛走出兩步,便聽車內那人道:“你等等!”
柳細細沒有停下反而拔腿就跑。只聽得耳邊衣袂飄動的聲音響起,一轉眼一個白衣男子從天而降堵住了她的去路。正是在金宅后門遇到的那個人。
“好巧啊!”柳細細不自然地笑著,“昨晚夢見遇貴人,今兒果然遇到貴人了,還是遇到兩次。公子您忙,我先回了。”
“我不忙。”白衣男子氣定神閑地說,“你一個小丫頭,沒有買到你家老爺要的藥回去不挨打么?”
“我家老爺仁慈,不會打我的。”柳細細誠懇道,“勞公子費心了。不過我回去晚了倒是要挨罵,我就不陪公子聊了。”
白衣男子將花二賣給他的藥往柳細細手里一丟:“本公子今天心情好,藥就送你了。你家老爺給你的銀子就是你的了。”
柳細細抱著紙包如同抱了塊烙鐵:“這怎么行,這是公子您花錢買的,留著自己用吧!”
“本公子用不著!”白衣男子大笑著回到馬車里去了。
柳細細撒腿就跑。
“公子,你就真讓他二人訛去一千兩銀子?”車夫不解道。
白衣公子看著那個狂奔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猶自笑道:“這小姑娘有趣得緊,查查她是什么人。”
車夫身形一晃,緊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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