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淺池似乎很累，回到風記也沒像平常那樣詢問柳細細接下了幾單生意、交了幾筆貨。柳細細以為他是生意沒談成，便自覺地沒有多問。
剪刀默默地清理著一天的帳目。花家小三送來幾苞鮮嫩的玉米。已是初秋，市上玉米不多見了。柳細細笑著問他是從哪里來的，他又別扭著不肯說。柳細細便給了他幾個銅子買糖吃。
柳細細做了一個松子炒玉米，一個芙蓉雞脯。再從院子里摘了幾條絲瓜清炒了下。估摸著風淺池心中不爽利，她又讓剪刀出門去巷口買了二斤酒和一斤熟牛肉。
中午，風淺池竟吩咐柳細細關了店門。一上桌子，風淺池見桌上有酒，略愣一下便給自己和剪刀滿上了酒。
“細細，拿個杯子來陪師父喝一杯。”風淺池自飲幾杯后吩咐道。
“我？”柳細細有些為難，“師父，我從不曾喝過酒呢！”
“只一杯，無防。”
柳細細越發證實了心中的猜測。一杯下肚，她也不覺得酒有多難喝，正欲自己再滿上一杯。風淺池按住了酒壺：“酒能誤事，你女孩兒家不宜貪杯。”
柳細細道：“今天關了鋪門，接手的活計都做得差不多了。不誤事的。”
風淺池正色道：“以后都不要喝酒了。酒不是好東西。”
柳細細忿忿地想：不是發東西你還喝得那般歡暢？
剪刀接過酒壺給風淺池斟滿：“風師父，剪刀敬你一杯，謝過你活命之恩。”
風淺池喝下后，剪刀又再敬了他兩杯。隨后，他又給柳細細滿上了，風淺池面有不悅，卻也沒有攔他。
“姐姐，剪刀也謝謝你。若不是你細心照拂，沒有我的今天。”剪刀第三次叫她“姐姐”，說話也帶著從不曾有過的溫柔。
柳細細輕易地被他灌下了三杯酒。只覺得胸口升起一股熱氣，那熱氣并不隨著呼吸釋放，而是慢慢爬上了她的臉頰。柳細細眼神迷離地看著風淺池：“師父，我也敬你三杯。”
風淺池動了動唇角，卻沒說出一個字。
一來二去，柳細細有點飄了，明明一粒松子快被送入嘴里了，手一軟又掉到了桌上。風淺池拿起一個小勺子舀了幾粒松子和玉米直接送入柳細細口中。
“細細是大姑娘了，要好好照顧自己。”風淺池憐愛地為柳細細擦去嘴角的湯汁。
柳細細歡快地說：“我還要照顧師父，照顧剪刀。”
風淺池道：“若是有人問起你的身世，你便說你的養父母就是你的親爹娘。”
柳細細雖然醉了但神志尚有幾分清明：“師父說錯了。清水巷里連花家小三都知道我是被師父撿回來的孩子。我的爹娘不是親生的。”
風淺池面露難色：“如此……你便對人說，你是我親生的女兒。”
柳細細眸色一黯：“說出去怕也沒人相信……”
風淺池握著酒杯沉默了。剪刀又要給柳細細斟酒：“姐姐，再喝點。”
風淺池抬手欲擋住他，剪刀手腕一轉，輕巧地格擋開他的手。兩人對視片刻，風淺池輕嘆一聲由了他去。
再是兩杯，柳細細便趴在桌子上爛醉如泥了。剪刀默默地將她抱回了房。
“你灌醉了她。”風淺池說。
剪刀悶聲道：“你要走了？”
“你知道些什么？”風淺池警覺地握拳備戰。
剪刀坦然道：“我知道你不僅僅是她師父。或許，她的身世極不簡單。至于其他，我沒興趣知道。”
風淺池目露贊許：“不愧是古易將軍的后人。剪刀，或許我該叫你古囂古公子！我可以想信你么？”
剪刀愣了半天，抿了一口酒：“你又知道些什么？”
“古易將軍帳下會古家劍法的人不少。真正得其精髓的定不會是外人。”
剪刀笑了：“如此倒真要謝你收留我這個朝廷欽犯了。世上再無古囂，只有剪刀。”
風淺池為他斟上一杯酒：“替我照顧好細細。”
剪刀沒有正面回答：“幾時走？”
“明日。”
“這么快？”
風淺池頹然道：“我也不想，只是等不及了。”
風淺池把一個包袱和他平時用的大銅剪鄭重其實地交到剪刀手里：“細細是個受過苦的孩子，最怕別離。你代我好好安撫她。”
“非走不可？”剪刀想到那夜失態的柳細細便有了一絲動容。
風淺池答非所問：“她明日見我走了一定會哭。你就把包里的衣服給她……”
“你不像她師父倒像她娘親了。”剪刀打斷風淺池的念叨。
風淺池讓一個小輩指責了也不生氣：“我若脫身便會尋機會捎信給你們。若是我沒有捎信，風記便讓她開著，糊口也好……”
“我去幫你！”剪刀不知道風淺池要去做什么，但也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不祥。
“不了。”風淺池搖搖頭，“你照顧好細細便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剪刀正色道：“她是我姐姐。”
柳細細是給餓醒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房照在床上，撒下一地銀粉。她覺得頭痛欲裂，嗓子干得快冒煙了。撐著重若千斤的頭她跌跌撞撞地去廚房找水喝。
院子里蹲著一個人！“你醒了？”竟是剪刀。
柳細細嚇了一跳，張嘴便罵，只發出幾個干澀的單音。剪刀點燃油燈給她倒了一碗溫水。柳細細一口氣喝下半碗，罵道：“半夜三更你不睡覺躲在院子里想嚇死人么？”
剪刀不理她，從灶臺上端了碗冷熱適度的清粥遞給她。
“你做的？”柳細細嘗了一口，眼中便有了濕意。
剪刀欲言又止，將一小碟油拌香干子放到她面前。
柳細細大為感動：“有個弟弟真好！你就在院子里守了一夜？”
“我睡不著。”剪刀看向院墻頭的新月。
“想什么呢？”柳細細一邊大口地吞著粥一邊道，“小小年紀就睡不著了，以后那還得了。”
剪刀皺著眉頭接過她吃空的碗又盛了半碗粥，小聲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幾天。”
“大一天你也比我小！”柳細細得意道，“你不是沒叫過我姐姐。”
“姐姐。”剪刀意外乖順地叫了她一聲。
柳細細眉開眼笑：“這才乖。對了，師父呢？”
剪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房里。”
“笨！他不在房里還會在哪里？”柳細細放下碗道，“我是說他昨天有沒有喝醉？現在是不是和我一樣又渴又餓。我想給他送點粥去。”
剪刀鄙夷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沒酒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