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涼透，一切歸于沉寂。剪刀將柳細細抱回房。柳細細如一只小貓般蜷在剪刀懷里，雙手緊緊地拉著他的衣襟。剪刀掙了掙，沒掙掉。他輕嘆一口，擁著柳細細坐在床沿上。
院外秋蟲喁喁私語，耳邊是柳細細安然的呼吸聲。大半個時辰后，院外已起薄霧。剪刀擁緊了柳細細，和衣躺在床上。被子柔軟舒適，屬于少女獨有的甜香悄然入鼻，剪刀睜著眼睛等天亮。
柳細細睡飽醒來，除了有些頭痛，并無上次醉酒的難受。她一睜眼便對上了剪刀黑白分明白大眼。
“你你你，你怎么在這里？”宿醉醒來，嗓子難免干啞。柳細細干咳兩聲道：“這是我的床。”
剪刀舒活了下僵硬的手臂道：“你不讓我走的。”
“我？”
剪刀翻身下床：“是你！”
他的胸襟有明顯被攥過的痕跡。柳細細有些難堪，半晌擠出一句話：“那個，我是女子……你不知道么？”
剪刀正色道：“現在知道了。”唇角輕揚，一縷微笑若隱若現。
“剪刀————”柳細細抓過一個枕頭狂扔過去。剪刀穩穩地接住精準地丟回了床上，輕笑一聲出門了。柳細細一出房門便被院里的一地狼藉唬了一跳，剪刀卻說是她醉酒后打翻了一桌杯盤碗盞。柳細細將信將疑，心痛道：“破財了！破財了！”
早飯過后，柳細細剛打開前院的門便見月衍禎的馬車停在門口。月衍禎一撩袍擺下車來：“柳姑娘，好久不見。”
柳細細心道：就是不想見你！嘴上卻說：“四公子稀客，上次不是說最多能在上京留半月么？是沒走還是又來了呢？”
“過幾天就走，這不正來給柳姑娘辭行么？”
月衍禎不提昨日送果餅的事，柳細細瞥了獨眼車夫一眼道：“謝過昨日四公子的果餅呢！”
月衍禎也不計較她的道謝有幾分出自真心，熟門熟路地走進了風記。
鋪子里的生意出奇的好，一會兒功夫便來了四個客人。都是風記的熟客。剪刀有條不紊地接待著。見月衍禎搖扇入室，他略一皺眉，便道：“姐姐你來招呼下，天怪熱的，我去后院給叔嬸們倒口涼茶。”
柳細細焦慮地看著月衍禎隨他進了后院。
月衍禎將后院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墻根處新撒的菜籽已冒出星星點點的粉綠。粉白淡紅的小薔薇清香四溢。
“天下將亂，我就不信你能老死在這方小院里。”
“與我何干？”剪刀冷冷道。
“呵————”月衍禎輕笑道，“與你何干？以你一人之力你護得住這一室安寧么？”
剪刀沉默半晌方道：“但我至少護得住她！”
月衍禎大笑：“昨晚的事只是個開頭。現在前院只怕已有人蠢蠢欲動了。”
剪刀猛走兩步，又停下來：“你是說你可以護著她？條件呢？”
月衍禎似笑非笑道：“你明白的。”
“不可能！”剪刀一口回絕。
“別那么快回答我。”月衍禎氣定神閑地搖著折扇，“我除了能護她一時周全，還可助你二人永絕后患。”
剪刀有一絲松動：“那東西不在我身上，而且，我也不清楚那里面藏著的倒底是什么。”
月衍禎沉吟道：“明德登極之初，你父親便有了那件寶貝，相傳得它便能得天下。我從不相信神鬼宿命之說，倒寧愿相信那是一筆豐厚的軍資。”
剪刀目露贊許之色：“你倒誠實。天下歸你月家還是歸你？”
月衍禎倨傲道：“沒有我，月家只會步古家后塵！”
“或許江山改姓之日，你也只是替他人作嫁衣裳。”剪刀多了幾分誠懇。
月衍禎輕嘆一聲道：“如果你愿幫我，便不是。”
剪刀默然。
月衍禎正色道：“我不強求你，并不表示別人也不會。”
“我要進宮。”剪刀拋出一個條件。
月衍禎微鎖長眉：“明德已病入膏肓,不差你那一劍。還是說東西藏在宮中？”
剪刀寒聲道：“我不介意在他咽氣前一刻殺他。”
“等你想明白了再把東西給我吧。我依然會替你護著她。只是別讓我等太久。如果，事成之后，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那是最好。”月衍禎目光清冽，眼神直達人心。
“天下對你真的那么重要？”剪刀譏誚道，“別拿造福天下蒼生那套說辭來搪塞我。”
月衍禎負手而立，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起：“月家若不爭，古家便是月家的榜樣。我若不爭，總有磨卸驢殺的那一天！”眼望蒼穹，仿若天下已盡在掌握：“至于造福蒼生么？順手為之。”
剪刀漠然道：“你想讓我幫你攪亂時局，我便進宮給他個痛快。”
“也是為你古家！”月衍禎單手撫上剪刀肩頭，“活著回來！”
剪刀掉頭便往前院走，月衍禎拉住了他：“不用去了。現在告別，只會打草驚蛇。”
月衍禎將剪刀拉入室內，從懷里拿出一包藥粉在剪刀臉上一陣涂抹，“我將你扮成我的樣子，換上我的衣服出門。黑鷹會接你離開。”
“你還會這套？”剪刀探頭在鏡子里一照，除了發式不同，他已成了月衍禎的模樣。
剪刀從箱底翻出柳細細去年為他做的夾袍，也不嫌天熱地穿在了里面。這一年他個子猛竄，夾袍已顯得瘦小。再套上月衍禎的長袍，倒也不顯臃腫.
“她給你做的？”月衍禎道，“你不留點東西給她么？”
剪刀頹然地掃視一圈，入目之物皆是柳細細為他備下的。他竟拿不出一件自己的東西來留給她。想寫點什么，倉促間竟不知如何落筆。“你幫我捎個話給她便成。你告訴她，我會回來還她銀子的。”
月衍禎啞然失笑：“這話倒合了她的意。就一句么？”
剪刀冷然道：“讓她別相信你。”
月衍禎不怒反笑：“她也許會對我日久生情。”
剪刀瞬間出手，月衍禎竟避之不及讓他扣住了脈門。“別動她的心思！”
月衍禎坦然道：“我只愛江山，但也愛美人。如果你回不來，她便是我的了。”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剪刀悶聲道，“你也打不過我。”
月衍禎道：“如今你的武功的確勝我一籌。但我要殺你何須親自動手？”
剪刀摘下月衍禎的白玉小冠開始束發。
“古囂。”月衍禎突然叫出了他的真名，“告訴我三年前你在校場那半句沒說完的話。”
剪刀難得地笑了：“你真以為我回不來了么？等我回來見到她完好后我再告訴你！”
柳細細一連接下了六單生意，還有幾個客人等在堂上，不過都眼生得緊。扮著月衍禎的剪刀突然從后院出來了。
柳細細目光越過他直往他身后瞄。沒見剪刀的影子，她便有了些怒意，偏偏“月衍禎”猛盯著瞧。柳細細被他盯得發毛，沒好氣道：“四公子好走，風記今天客人多，細細便不遠送了。”
“月衍禎”嘴唇動了動，一言不發地出門了。待到他上了馬車，獨眼車夫猛抽馬背，駕著馬車逃命般絕塵而去。
柳細細松了一大口氣，這尊瘟神總算走了。
（呃，醉醉送的黃瓜有點邪惡~拍了拌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