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受了二小姐救命之恩的四小姐,并非是一個狼心狗肺的。
四小姐玉娥待得受驚嚇的毛病一好轉,就偷偷提著糕點來看望二小姐。
先是道謝,接著忙陪不是。說是自個不懂事,那天連累了二姐姐,莫要惱了她。
也許,與金書的來往,讓少君不再那么冷酷,所以,她并沒有像剛開始見金書那樣對四小姐惡言相向。但性子照樣也是不溫不火,與四小姐玉娥并沒有多少互動的機會。
從外面回來之后,陳府里一連安靜了數日,四小姐玉娥也不知哪來的神通廣大,經常來看少君,又能不被金書看到。
少君發現玉娥很害怕見到大房的人,連帶著大少爺也躲遠了一些。
青花被二小姐帶進陳府來,沈姨娘事先知道少君要買大丫頭的事,見著青花是這般可憐的身世,遂把青花也當半個女兒來看待,日子倒也過得和和樂樂,萬事更是由著這一大一小兩丫頭胡鬧。
期間,少君又停了數次女紅課,手把手教了青花數日,讓她出府去打聽打聽人事。
這一日少君才得空,如常來到女紅室,卻迎來了葉大娘面帶復雜的神情看過來。
葉大娘郁悶壞了,少君的天賦就像曇花一現,再也沒有出現過;現場做事,亦是三心二意,交代的課業更是平庸之作,遂大為傷心。
寧兒卻得意壞了。上交的作品大多是方嬸命丫環所做,一見少君的糟鴉之作和葉大娘有如吞著黃蓮的苦悶,馬上幸災樂禍起來。
葉大娘被少君傷痛了心,但一眼還是能看穿寧兒的虛偽。一剎那間,葉大娘明了少君的苦心,心道:天道真不公,為什么不讓二小姐也是嫡女,浪費了一個人才。自此,葉大娘收徒的心思也淡了下去,想做足半年,就請辭算了。
一日,四小姐玉娥哭著來見少君,“二姐姐,再救救玉娥,我娘讓我也跟大姐一樣裹足,嗚嗚,我不要,聽說這很疼……”
少君雖說性子比較冷,但是最怕人的眼淚,也沒有多說啥。
只是暗示玉娥在老爺面前,不小心露上一手,再將此時的膽氣都拿出來,不要怯弱了下去,只要讓老爺感到自己不喜歡這樣就點到即止了。
玉娥本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卻讓四房教得這般膽小。但,她與少君相處久了,漸漸地也沾上了點少君骨子里的剛強。
得了少君的暗示,玉娥哪里懂得這里面的道理,只是少君能救得她一次,必然還能再幫她一次,甚至是許多次,于是,她猛地跳起來,抱住少君的脖子香了一大口。
少君怔住了,目送著四小姐蹦蹦跳跳地離開,半響才道:“討厭……”又覺索然無味,索性收拾完手中的活計回屋。
再說四房。
四房宋姨娘是一個精通魅惑男人伎倆的女子,這才能在三個妾室當中,生了女兒之后,還能霸占著老爺的心這么長久。
她如此賣力地討好陳老爺,無非是巴望著能生下個二少爺,好與大房一爭長短。
這窺視正室的心由來以久,怎奈這肚皮就是太不爭氣了,連帶著老爺就是來她屋里宿上一宿,與她也沒那等私情秘事。這讓宋姨娘一邊照著銅鏡梳妝,疑惑著是不是韶華己去,一邊又暗自揣測,是否老爺那里不太行……可,老爺如今也僅僅年近而立之年,正當盛年呀。
心有不甘,這一日又不知貼身丫環從哪搜來了壯陽的秘方,喜得宋姨娘急巴巴地尋廚子去做,又擔心泄露,遂趕著細皮嫩肉的貼身丫環去開私灶。
壯陽宴才擺罷,陳老爺也進門了,誰知,屋里的死丫頭賠錢貨,跌了一跤,露出一節散掉的深青色裹腳布來。
似乎是母女同心,宋姨娘這時,雖不知何意,心卻提了起來。
陳老爺見了那節子深青色,不等玉娥開口,就扭身掃了大半桌菜,臉拉得極長,宋姨娘猝不及防,嚇得扶著桌邊含淚。
要是平常,不等老爺做出下一步動作,玉娥必然會驚哭起來,或是哭鬧著尋丫頭把她抱走。
此時,玉娥同時讓這屋里的眾人意識到了她的反常,她竟然沒有一點哭聲,反而睜著一雙靈動的眼睛好奇地看向陳老爺。
陳老爺見著玉娥如此,也僅僅是愣了片刻,就上前一把抱起玉娥,安撫道:“爹爹嚇壞你了吧。別怕,是你娘做了錯事,但與你無關。”他招過來大丫頭,抱著玉娥走開。
玉娥方離了門邊,就聽得老爺對著娘勃然大怒:“你心里的打算,別以為老爺我耳聾眼瞎了,我心里明鏡似的。哼哼,快收起你心里的那些花花道道,別招我也惱了你。你若盡心服侍與我,我必不會虧待了你,保你一世無憂有何不可。”
宋姨娘沒有半點被老爺說中心事的尷尬,連滾帶爬地來到老爺身邊,哭哭啼啼地討哭。
陳老爺怒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不消片刻,就摟著宋姨娘對著半桌菜先飲下一杯水酒。
宋姨娘不虧是老爺連娶幾房當中的知心人,見老爺消停了,立馬素手給老爺執酒杯再續上半杯。
這一下子,陳老爺的神色方好看起來,但是對著地下破碎的嶄新盤子和菜肴,臉色又陰郁了出來。
他接著對宋姨娘訓斥道:“裹小腳是嫡女的特權。你如此行事,是不把夫人和寧兒放在眼里,亂了倫常,趕緊將玉娥腳上的布扯了吧。下次休要再犯……”語氣卻不似剛才那般嚴厲。
這一邊,四小姐見爹爹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么和藹可親地對待她,心里激動非常,只等得丫頭抱了她出門,才反應出來。再聽得爹爹免了她裹足的事兒,更覺得這爹爹親近了些。然,轉眼又一想,回頭娘趁爹爹不在,又把氣撒到她頭上,在她身上又掐又抓的痛苦,遂擔心得飯也吃不下。
四小姐趕走了大丫頭,自個早早跑來找二小姐少君,將方才的事,在二小姐房里繪聲繪色地表演了一番,這才笑得出來。
一邊做活計的沈姨娘發現,見人就躲的四丫頭,變得開朗多了,膽子也大了。且她與少君相處得亦很融洽,與君兒正是一個伴兒,遂慈愛地撫了一下四丫頭的頭。
悶坐著的少君小心翼翼地看過來,不想卻并不曾見到娘乍然聽到陳老爺在別一個妾室的屋里鬧出的那一出會有什么異常的反應,遂放下心來。
四小姐在那邊玩鬧了一個多時辰,提心吊膽地回來了,卻并不曾見到娘在房里等著她。就這樣,擔了一晚的心,至次日天明,也沒有等來娘的責罰。連著數日,四小姐也就完全放下了。
經過那一日,宋姨娘察覺到老爺越發喜愛四小姐,遂指望將來能讓老爺將玉娥當成寧兒一樣疼愛,因此,也就由著她去了。對于玉娥常去二房那走動的事,宋姨娘也是心中有數的,心中更好奇得緊——她這女兒并不是那么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