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丹清③

離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

鯤鵬能感到小清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差，她每天都是在對著自己強顏歡笑，現在的她，出去接病人不會再帶上鯤鵬，似乎是要讓他多多休息。可是他能感到，她其實是在潛意識里把他們劃分為兩個世界里的人，鯤鵬現在，只是家里的客人，僅此而已。

鯤鵬想要補償小清，卻發現自己能做的那么少，小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長久以來，自己扮演的就是一個吃白飯的家伙。

她出診，一個人就能搞定，她吃飯，鯤鵬根本就不會做飯做菜。

好不容易想要下一回廚，為她做點飯，才發現那個鍋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真不知道，小清是怎么為自己做出那一桌的飯菜來的，他又趕到集上，找到張鐵匠，求他賣了一口他打給別人的鐵鍋給自己，他笨手笨腳的燒焦了好多菜，才勉強像樣的端了出來。

小清，應該不會嫌棄吧？

鯤鵬一個人坐在桌前，從夕陽西下等到月亮都出來了很久，小清才終于回了家。

他急急站起來，腿卻坐久了一麻又坐了下去：“餓了吧，快來吃飯吧！菜都快涼了。”

小清略帶疲憊的看了桌上的菜一樣，才虛弱地朝他笑笑：“不了，我不吃了，你餓的話，就自己吃吧。”

“不餓嗎，還是在病人家已經吃過了？”他有些尷尬的看著她。

“沒，只是太累了，不想吃了。”說著，疲憊的邁著機械的步伐向房間里走了去。

“那也得吃點啊，不吃，身體怎么受得了啊……”還沒等他說完，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其實我真的想為你做點什么，可是，你什么都不需要，那我還能怎么樣呢。他在那里坐了一晚上。

天一亮，就躲了出去。

來到了山上，拼命的砍著柴，想著，以后自己離開以后，總不能讓小清這么一個弱女子去砍柴吧！又突然一想其實是有賣柴的樵夫的，又想想，這是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了吧，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更是無能為力。

過去的一幕幕，一點點付現在他的面前。

曾經自己也是一個窮苦人家出來的人，生了病，危在旦夕，幸而有她，出手相助，一開始，自己也是老老實實的和她布施窮人，后來或許是窮瘋了，他會帶著小清去救很多很多人，小清以為是他本性善良，一直很欣慰，可是她一直不知道，他一直背著她跟那些窮人說：“有錢看病，沒錢走人”

她曾對他說過：“我會不會這樣，一次又一次救別人，然后就得道成仙了啊？”

他說：“不會，我不會讓你走。”其實他心里想的是，憑著你對我的愛，你怎么會舍得離開！

然后她會特別幸福的對他笑，很滿足的樣子，好像是整個世界的幸福都被她握在了手里。

現在想想還真諷刺，自己就是一個純粹的混蛋啊！為了錢，逼著她，不能休息，每天跟著自己東奔西走，還以為是做好事，其實是為了自己可恥的目的，其實像她那樣的人，應該窮人富人都會救吧，只是不會象自己要收大把的酬勞，要是她知道，自己干的事，一定會惱羞成怒的吧！

也許是生氣的叫自己去吧錢全部推掉。

也許是氣得不肯理他，然后吃飯的時候再柔柔的叫一句“喂，吃飯了”然后不計前嫌。

可是，為什么現在的她，要對他禮貌有加，就是少了那么一點親密，就顯得那么生疏呢？似乎是丟失了些什么，可是這個東西用錢買不來，而他舍不得這些錢。

天開始黑下來時，他已經砍了一捆重重的柴，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時，不由自主的想，不知道小清今天會不會已經回家了呢？

“回來了？”小清看著他走進來，輕輕的為他寫下背上的柴，微微擰著眉問：“怎么砍了這么多柴啊？”

“不是，這段時間，天干，砍的柴比較干燥，好燒嘛！”他撓撓頭，有些淳樸的笑笑。

“今天，郭姑娘，來過了。”她坐了下來。

“啊，她來干什么？”他有些緊張起來，生怕她會說錯什么毀了他在郭家小姐心中的形象，又怕郭家小姐會說些什么傷了她的心。

她拿起一邊的紅布繡了起來輕描淡寫的說：“沒什么，她來找你的，見你不再，就直接回去了。”

“哦。”他悶悶的答。

“你說，用這個給你們繡一塊結婚用的紅蓋頭，可好？”她將紅布展開，描龍畫風的布很是精美。

他張了張嘴，想說不用了，可是到頭來還是開不了口，終是苦澀的點了點頭。

“那你看看，那里不好，我直接去改！”她笑了起來，一如初見時一般純真，可是他卻看得鼻尖一酸，她的心里該有多苦啊，可是他不忍，也不敢戳破她的偽裝，生怕一開口就是在難以恢復的平靜，眼前雖然彼此心里都藏著難過，但是都心照不宣的不說，也許這樣才能平靜的相處完這剩下的時光。

要睡覺時，她有些惶惶然的問他：“你走那天，要準備一些什么東西給人家當聘禮？”

“不用，什么都不用。”他知道這家徒四壁的房子，根本就什么也拿不出來。

“那你把這個拿去。”她從懷里掏出一個香囊，小心翼翼的打開，里面有一串銅錢。“我這段時間，每天去給別人看病掙得，你拿去，給郭姑娘多少買點東西，女孩子家呢，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里對什么胭脂啊，簪花啊，都喜歡的緊呢！”

她喃喃地說著，他的心里卻聽得幾乎滴血。

女孩子，對這些東西，都喜歡得緊，可是你自己從來都舍不得買一個來戴戴。

第二天天一亮，郭家小姐又一次登了門。

“喲，今天你們都在啊！”還沒有進門就聽見了她的聲音，張揚的笑聲幾乎傳遍整個農舍。

“看來我的藥，確實很靈呀，你看郭姑娘現在恢復的多好！”小清淺淺的笑著，走出來迎接郭小姐。

“是啊，你的藥是靈，可是也沒有送藥的靈啊，我來瞧瞧我家鯤鵬哥哥。”她根本不在意小清的迎接，整個人就朝鯤鵬貼了上去，幾乎快要掛在鯤鵬身上才作罷。

鯤鵬在一旁尷尬的笑笑，也就無奈的任由郭小姐去了，誰也沒有發現小清的眼神黯然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光彩。

“呀，這是誰繡的啊，真漂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郭小姐直奔小清繡的那塊紅布而去。

“呵呵，這是為你們繡的賀禮啊，還不知道郭姑娘喜不喜歡呢，今兒看了郭姑娘這反應，我總算是能放心了。”雖然知道郭小姐是明知故問的，小清還是笑臉迎人的解釋了一番。

“喲，是這樣啊。”她低著頭細細看了看，然后吃吃的笑開了說：“那還真是多謝了，這個還真漂亮，要是我還真做不出來呢，更別說是這種為別人做嫁衣的事。”她嫁衣笑笑，然后溫厚的牽住了小清的手，做親昵狀，哼，她郭小姐喜歡的人，豈容別人惦記著，幾次三番，她看著她看鯤鵬的眼神就不對，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就對不起她自己了。

“是呀，我們家里條件不好，只能做點這樣的東西了。”小清有些抱歉的笑笑，她不是看不出她對她的敵意，也不是聽不出那些夾槍帶棒的話，只是為了他，她不忍。“對了，郭姑娘，要在這里，用早飯嗎？”

“不用了吧，我吃不慣的吧。”

“是，粗茶淡飯的怎么招待客人呢，那這樣吧，我請客，我們出去吃？”她嘗試著提議道。

“那好吧，我們出去吃。”她笑的燦爛的望著一旁的鯤鵬。

“稍微等等啊，我去換件衣裳。”她作勢進屋。

“不用了，我和鯤鵬哥哥去就好。”她一步一跳的走到鯤鵬面前挽起了他的手。

她尷尬的笑笑，別過頭：“那好，你們自己去吧。”然后步入了房間。

鯤鵬心情復雜的看著她，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接下來的日子，她變得越來越忙，似乎全世界的病人都集中在這幾日找到了她，鯤鵬想找機會陪陪她，一直沒有等到她有時間，大婚之日卻一天天臨近。

他覺得很頹然，原來自己還是什么也給不了她，還要陸陸續續的接受她給的許多。他總想為她做點什么，也就偷偷幫她買了胭脂，可是因為她長期不施粉黛，他竟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喜歡什么顏色，又給她買來了發簪，可是長發如瀑的她，似乎根本不需要這樣的裝飾。

他和郭大小姐去廟里上香時，他被郭小姐逼著去看了手相，那個笑的一臉慈祥的老和尚，輕輕敲了敲他的頭對他說：“你命遇貴人，可惜你不知珍惜啊！以后會悔恨終生啊！”

說完老和尚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阿彌陀佛’，郭小姐笑得很開心的跟他說：“看吧，你要好好珍惜我，佛祖都派人來點化你了。“

他跟著沖她笑笑，卻覺得自己肯定笑得很難看，像個白癡一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命中的貴人是誰，可是他急匆匆的錯過了她。而且，都不用等到以后，他現在就開始后悔了。

他趁著郭小姐不注意，去求了一個平安符，平安符小小的，紅紅的繩子系著，像是一個牽絆，把這個送給她，以后自己離開以后，夜里她怕黑，平安符會保護她，還有去采藥時，爬高爬低的，平安符會看護她。他有些嘲諷的沖著平安符想，原本有一個人陪著她做的事情，現在變成了一個沒有意義的符紙，她改欣慰還是給自己一巴掌啊，不過，還真希望，她能直接給自己一巴掌，這樣，自己心里也能好過一點。

他總感覺時間還沒有過多久，可是那個噩夢一樣的日子還是來了，他的大婚之日，他的人生就要翻開新的篇章,他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只可惜，再也不能成為小清的丈夫，想什么呢，他急忙搖搖頭，又掉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

那天，一大早上，他爬起來時，她已經早早離去，不知去向。

他在房里無措的張望一圈，想要出去尋她，但只是想了想，終是作罷

他還猶記得昨夜，她哭紅了的眼勉勉強強，朝自己露出一個微笑的樣子有多難看，可是今天，她連最后一程都不肯在陪他走完。

他是入贅女婿，這是一種屈辱，可是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他換上了紅紅的喜服，強迫自己笑起來，人生最得意的四件事是什么？不就是: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顧知、久旱逢甘霖嗎？自己難過什么，今天是洞房花燭夜啊，要開心一點，他不斷說服著自己，心里卻惶恐著，這輩子，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

桌子上，那塊紅布，早已經過她的巧手變為了一塊漂亮的紅蓋頭，鮮紅的顏色刺激著他的眼，眼淚好像都要被刺激出來了。

“小清，對不起。”他還是走出了房間，這是去往郭姑娘家的路上，以后路上的張三李四見到自己，都不會屈辱的叫一聲喂喂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叫“郭姑爺”！

走到郭家的大門，張燈結彩的氣氛，讓他暫時麻痹了自己心里的難過。

媒婆涂抹著厚厚的胭脂，露出兩排黃黃的牙齒沖他笑：“喲，新姑爺來了，快點快點，新娘都快等急了。”

他站在門口迎著來來往往的客人時，才真的發現小清是不回來了，天漸漸黑了下來，他牽著新娘的手去拜堂時，到最后一拜，夫妻對拜時，他下意識的朝一邊望去，總感覺小清在對著自己幽幽的哭泣，可是，望向一旁的他，失望的發現，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一直都沒有出現，像是再也不會出現了一般沉寂下去。心里幾乎聲嘶力竭的呼喚著小清的名字，只是在歇斯底里，他只能留在心里痛，表面上還要維持著新姑爺該有的欣喜笑。

或者知道這時，他才發現強顏歡笑的小清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