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

我失去了我的母親，因為我的任性，她答應(yīng)我如果我以后不再任性，她就不會離開，我食言了，她做到了，所以她離開了。

在我上山去找那位隱居的神醫(yī)時，二哥著急出來找我，讓娘先不要著急，等在屋里，可是二哥前腳剛走，娘親就跑了出來，往山下找去，夜間走的又急，她的眼睛不好，身體不好，一腳沒有踩穩(wěn)，從山上摔了下去，額頭撞在一塊巖石上，我和二哥發(fā)現(xiàn)她時，她的身體已經(jīng)涼了好久。

我像是觸電一樣，不敢哭不敢動。

木木的跟著二哥把娘帶了回來，看著老爺憤怒的臉，看著娘躺在棺材里，看著屋里連白布都沒掛幾塊，看著泥土悄無聲息的蓋過棺材，看著還沒過頭七，夫人就嫌晦氣，把屋里的白布全部拆了下來。

我，始終一言不發(fā)。

我不吃不喝。

我不眠不休。

我不哭不鬧。

我罪有應(yīng)得。

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沒有擅自拋開，現(xiàn)在她就不會睡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如果我沒有生病，她就不會衣不解帶的照顧我數(shù)日，最后拖垮了身體，如果沒有我，大夫人就不會遷怒與她。

可是為什么一切都要報應(yīng)在她身上，這些切膚之痛，這些該死的痛苦都讓我一力承當，不要讓她死，好不好？老天爺，我和你打個商量，我們緩一緩，緩一緩再難過，現(xiàn)在就當做是做過的夢，這種窒息的感覺就當做是睡覺時沒有注意，被子蒙過了頭，醒來拉開被子，或者直接悶死就好，不要留我孤零零的在這里。

二哥輕輕拍過我的后背，“想哭就哭出來好不好？不要悶在心里！”

我苦澀的搖搖頭，我有什么資格哭，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禍首，所以我怎么敢哭啊，我是活該啊，活該變成孤兒，活該被眾人唾棄。

喪禮上，大夫人說的沒錯，她說，這孩子是不是天生帶克啊，誰對她好誰就死無全尸不得好死。那時，二哥還情緒激動的叫她閉嘴，對二哥這樣溫和有禮的人來說，做出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可是因為我，他丟失了風度。

看吧，對我好的二哥，你為了我也失去了風度。

是呀，我來了這里就是一個錯，我害死了唐海棠的娘，我害死了溫子然，他們都是愛我的人，可是我救不了他們，連結(jié)束自己都做不到。

心口空了大大的一塊，風一吹，好像灌了好多風進去，空落落的難受，可是眼里干澀的厲害，猩紅著的眼好像又看到，娘親的頭撞在巖石上，殷紅的血流了一地，她的雙眼緊閉，好像讓她多看一眼這個世界都是奢求，是的，她終于還是舍棄了這個世界，舍棄了自己的家庭，舍棄了自己最最疼愛的女兒。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徹夜守在窗外為我擔驚受怕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笨嘴拙舌的為我辯解，說我還只是一個孩子，要別人寬容我，我其實也不再是一個孩子，沒有了寵愛自己的人，做什么孩子呢。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為了我受了一點委屈而暗自垂淚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為了我生病而焦急。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對著我巧笑嫣然的說，孩子，你還小，不懂人都是不完美的，但是可以慢慢改的更加美好。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我要管她叫‘娘親’了。

干澀的眼里，眼淚終于流了出來，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好好保護你。

“海棠，如果你就這樣自暴自棄的話，有些事，就當做沒有發(fā)生好了，畢竟，姨娘又不是我親娘親，我犯不著為她去得罪夫人。”

“那日，你走后，我交代姨娘不要出門，可是后來姨娘還是跑了出去，我一開始也以為姨娘是愛女心切，可是后來我和你把姨娘抱回寺廟時，小和尚曾對我說‘怪了，出這么大的事，和她一起下山的另一位女施主去了哪，別又出事了’我感到奇怪，一問得知，大夫人房里的淑嬌那日也上山拜佛了。”

我驀地抬起頭，眼里的淚水還清晰可見，“你說什么？”

“我說姨娘的死很蹊蹺。”

“你若是騙我，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原諒你。”我的拳頭收緊。

他嘆息，“我何嘗騙過你。”

“你若是要報仇，我不攔你，也決不會幫你。”

“海棠，這一次，靠你自己了，二哥就要成親了。”

我神游的心思被他輕飄飄一句話又帶了回來，“二哥，你說過會等我長大。”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要學會照顧自己，莫讓姨娘失望，還有海棠，一個人要走的路還很遠，不是人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你所要做能做到的就是，在那些愛你的人必須要走的時候，能過的好，笑得燦爛，讓他們安心，明白嗎？”二哥最后撫了撫我的頭，眼里還是濃濃的寵溺，說出的話，卻讓我的心口狠狠的疼了起來。

“好，二哥，祝你新婚快樂，早生貴子。”眼里的淚被我惡狠狠的抹去，嘴上扯出難看的笑容，口是心非真難啊，不過沒關(guān)系，一回生二回熟，熟悉了就好。

在這一天，我失去了二哥。

他說，“唐海棠，你長大了，要報仇就自己去，要放下與我無關(guān)。”

可是，我不能倒下，為了娘。

我在房里待了七天以后，終于走了出去，今天是娘的頭七，我穿著她生前為我做的粉紅色的衣裙站在外面，她說過，海棠穿這件衣服很漂亮，可是我總是嫌太粉嫩，現(xiàn)在多想幼稚，幼稚著笑鬧，有娘親有二哥。

但是我沒有，我知道我再也不會了，娘親的頭七，娘親投胎轉(zhuǎn)世，二哥改頭換面，不再是我的二哥，將會迎娶他的新娘，我的二嫂。

夫人，請您靜待佳音，我會給您準備大大的驚喜。

希望你到時心臟能好一些，不要經(jīng)不起折磨就直接駕鶴西去，那樣我該如何是好，現(xiàn)在你一定要好好保養(yǎng)身體才是。

樹上的最后一片葉子終于飄飄然的掉了下來，枯黃的樹枝突兀的立在那里，院子里一片慘敗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