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
渾渾噩噩的睡了一夜,天還是照常亮起了。
望著被我我收拾一新的屋子,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切都在照常進行著,要照常洗臉照常吃飯照常麻木的走出門外。
我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查出娘親遇害的真相,我依稀記得娘親在后來大病一場前,身體早就已經不好了,頭發都是一網一網的往下掉,現在想想會不會與此有關,特別是我病了以后,和娘一起到過大夫人房里,夫人難道會未卜先知,她怎么知道我娘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那時我娘還沒有重病那一場,還有她唇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現在想想那個笑容里的內容真的很像是……威脅?
我要怎么讓這件事水落石出呢?
一定是大夫人害了我娘,可是她又是用什么辦法威脅我娘的呢?毫無頭緒,毫無頭緒!
今日是未來二嫂登門的日子,我穿戴一新后走了出去,眼前的女子果真配得上傾國傾城二字,站在二哥旁邊就是一對璧人,水藍色的袍子,藕荷色的小鞋,干干爽爽,令我不由得自慚形穢,只敢低著頭看著她嶄新的繡鞋,再看看自己腳上那雙破破爛爛的鞋子,頭低的幾乎抬不起來。
她像是注意到了我,遠遠的我看見那雙藕荷色的鞋子像我移來,“你就是小妹了吧,長得可真水靈。”
我抬起頭,她正細細的打量著我,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展顏沖我笑了笑,月牙般的雙眸瞇了起來,粉面白牙的美人,果真能配的上二哥。
“小妹莫不是嫌我這個姐姐唐突了,沒有帶禮物都不理我?”
未待我回答,老爺就忙瞪了我一眼,“小女豈敢啊,只是你這個妹妹啊,生來就是個結巴,恐怕讓千金見笑了。”
是啊,一個相府千金怎么會接觸到最底層的悲哀,只是被自己爹解釋自己是一個結巴,果真是見笑了。
她抱歉的沖我笑笑,“那倒真是不好意思,初次登門就提了妹妹的傷心事,妹妹不要生姐姐的氣才好。”
老爺推推我,見我半天沒有反應,忙接過話,“小女哪會生氣啊,別驚了千金才好。”
“唐叔叔,您這是說的哪里的話,我本就要成為這個家中的一份子,您別這樣撫了小妹的面子才好。”
看來,我還真的應該恭喜二哥了,找了一個大家閨秀,不僅長得漂亮,而且知書達理,可是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直接撒開腳步就跑了回去。
沒有機會,也來不及看一家子的厭惡。
回了房間細細的撫弄著我的小狐貍,眼里的淚花越聚越多,終于泛濫成災,流了出來,我抱著小狐貍,輕輕的問它,“你說,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它不會說話,只知道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我,然后在我懷里找出一個舒服的地方,安心的窩了進去,甜甜的閉上了那雙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只是半夜被凍醒時,徹底崩潰了,我終于被全世界拋棄了,我公然逃離了那個鬧哄哄的地方,我以為至少二哥會發現我的情緒失控,我以為至少他會因為對我的同情,至少來房間看看我,可是…沒有,他沒有,他一直沒有來,我哭著的每一秒,都生怕哭著哭著,眼淚就干了,再也哭不出來,他來了以后不能發現我有多難過,那他就不會舍不得離開我了,他會走的很安心,他就不再是那個陪著我長大的唐笑棠,我就是一個人了。
可是我哭了半夜,已經哭到了睡著,他始終沒有來過,連一眼都不肯來看我,直到被凍醒來,我終于知道,不用懷疑了,他說的,一個人要走的路還很遠,不是人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你所要做能做到的就是,在那些愛你的人必須要走的時候,能過的好,笑得燦爛,讓他們安心,明白嗎?
你若是要報仇,我不攔你,也決不會幫你。
海棠,這一次,靠你自己了,二哥就要成親了。
都是真的,我終于是一個人了,一個再也無人在乎的人,要孤零零的在這個世界斗爭,然后無人問津的生或死。
哭著哭著,小狐貍的大尾巴在我的臉上一掃一掃的,臉上的淚被弄得花花的,然后就看見它用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看著我,好像不懂人為什么可以流眼淚。
我緊緊的擁住了它,真想如果二哥可以像是它一樣,即使什么也不說,可是陪在我身邊就好,但是我從未如此清醒,我是一個負擔,所有人都欲除之后快的負擔。
“以后要一個人撐著了,好在還有你,小東西。”我聽見我自己在跟它說。
接下來的夜注定不會太太平,我的屋子里終于迎來了第二個客人,二哥的嬸母,家里的大姨娘李氏,因為平日里她的深居簡出,我壓根沒有想到她會來找我。
我忐忑不安的抬起頭,眼角還有凝固的淚花,“姨娘……”
她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朝我走了過來,“孩子,委屈你了,剛剛沒了親娘,家里就要辦喜事。”
我有些怯了,“謝…姨娘關心。”
“傻孩子,哭的眼睛都紅了。”她心疼的抱過我,“以后有什么事就和姨娘說知道嗎?以后沒人能欺負你,有任何事姨娘給你擔著。”
她的懷里有淡淡的皂莢香,像是娘親在世時攬著我的懷抱,讓我覺得一天來的不安都被掃蕩一空,不知為什么,這個時候一點點溫情就讓我淪陷,所有的心防都被打開。
被攬著的我帶著濃濃的鼻音不厭其煩的重復,“謝謝…姨娘。”
“別謝不謝的了,都是一家人,先去把飯吃了吧,孩子。”說著,向外叫了一聲,一個丫鬟立即抬著餐盒進來了。
飯還冒著熱氣,有我許久不曾看見的青椒肉片,有我許久沒有吃過的小甜點,都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絲毫不像是別人風卷殘云留下的剩飯剩菜,這是娘親走了以后,第一次沒有吃著難以下咽的菜。
我咽了咽口水,抬起頭,“姨娘,你不怕夫人會生氣嗎?”
她笑了笑,眼角的眼紋更加深刻,“傻孩子,你還是個孩子啊。”
是啊,我都忘了,這具身體現在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童,我來到這里已經幾年,只是還沒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