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都是陰謀!竹林里傳來悅心的琴聲,那音繞在林間回轉(zhuǎn)盤旋。很美很美!弄琴人閉著眼,任指間在琴弦上隨意來回。這是歌舞笑的人工林。
“你這個騙子,都是陰謀。我恨你!”帶著哭腔她站在她面前。
一片落葉落在她琴上,她罷手,音樂中斷,幾秒靜寂后,她看著在她面前微微慟哭的女孩。她嘆口氣,她沒有微笑,她說:“我就料到你一定會來找我理論的。”
“其實一早翠姨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讓良冬來做這個替死鬼的對不對?”秋羽的聲音略顯幾分嘶啞。“你這個幫兇!”
“如果不這樣做,新人很難死心留下。”若心重新閉上眼,她實在不想看這紛飛的落葉和秋羽難過的神情。
“就為了這個,就為這個你們殺了她。”秋羽終于哭出來了,她抱緊雙肩中蹲在地上拼命抽泣著。
琴聲再度響起,還是那樣悠揚動聽,沒有絲毫的悲傷。只是那閉著的眼已經(jīng)不再那么放松了。琴聲壓不住哭聲,秋羽抬頭望著她臉里有說不出的恐懼,她說說:“我看到她倒在我面前。我好怕,我真的好怕。良冬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若心不說話,這是秋羽遲早要承受的。這些若心曾經(jīng)承受過的!
“玉瑤還躺在床上,青墨也說不出話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搖著頭大聲吼著,十指似要扣進肉里一般緊,“是死了一個人啊,一個曾和我們朝夕相處的人。為什么你們可以熟視無睹,那么鎮(zhèn)靜,那么無所謂。”
若心的琴弦“砰”的一聲斷了,她睜開眼望見那雙絕望的眼睛。她不語!
“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我為什么要相信你的話,為什么我沒有去通知她那晚不要去,為什么我沒有——?”
若心走上前去扶起她,秋羽卻本能的一把甩開她,她冷冷的眼光穿透了若心的身心,她說:“你這個劊子手!”
“那也是為了救你,她不死就是你死。紅姨的眼睛不是吃素的,你懂嗎?”若心說
所以秋羽才說是她害死了良冬。她不停抽泣著不語。即使不喜歡那個人也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了,那將來如何面對更大的驚濤駭浪。”這時兩人身后響起冷音。
齊齊回頭,翠姨背手而站,冷冷的看著秋羽說:“不要怪若心姑娘,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秋羽看著她,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我們想逃走的?”
“你們有所行動的第一個晚上。”翠姨說
秋羽大驚失色,沒想到自認為周全的計劃竟在剛開始行動時就已被人察覺了,那么這個計劃豈不是早就在翠姨心中了嗎?
“如果沒有良冬的出現(xiàn)那你又想怎么救我呢?”秋羽說,她不知道除了良冬還有誰可以讓翠姨用來犧牲。
“不是一早就告訴你了嗎?”若心說,“翠姨在乎的是你和玉瑤。”
這話如冰般潑在她頭上,她意識到了什么,她望著翠姨,是這樣的嗎?
“沒錯。”翠姨說,“如果沒有良冬那就犧牲青墨。所以你要自己好自為之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不然只會有更多你在乎的人以不同的方式離你而去。”
是威脅嗎?秋羽定定的看著她,用這種方式來為歌舞笑留住人才,她眼中泛起的恨意沒有邊際。她無法想像自己的人生,是啊,再怎么樣她都只有十三歲,她承受不起。那一彎自然卷隨風飛揚那么美,完全不顧主人此刻的心情。
“從今天開始所有新人凡滿十六歲都要出去接客了,而十六歲以下就從端茶遞水做起吧。”翠姨說,“這是我剛給所有人下達的命令,你也一樣。”
“翠姨。”突然若心開口了,“把她留在我身邊吧,讓我來教她。”
翠姨看著她,眼里閃過的是驚喜還是不相信?再看看秋羽,點點頭。便離去了,秋羽終于明白若心為什么說這件事若交由別人去做會留下話柄了,看來自己真的太不懂事了,可是青墨!如果自己不聽話很可能下一個就是她!不行決不能讓青墨承受和良冬一樣的命運,不可以。
“其實,翠姨是個好人。”若心突然說,“在這樓里,我相信的好人只有三個一個是她,一個是亞師父,還有一個是鐵頭。”
秋羽看著她一如往昔美麗的臉,說鐵頭是個好人,她信,那個亞師父只聽樓里人說過她是這里的藥師,但秋羽從未見過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可是翠姨,想起昨晚她一刀結(jié)果良冬時的樣子,秋羽怎么也不肯信,翠姨只是想為歌舞笑留下好種子罷了,什么好人會這樣不擇手段?
“昨晚你拉住良冬的時候是不是想說出真相。”若心問
秋羽不語。
“翠姨就是怕你一時心軟不顧一切,才會——”
秋羽望著若心,那眼里也有幾分憐憫。秋羽再看看遠去的背影,原來差一秒自己就萬劫不復了。難道真的只這樣嗎?必須得有人死才行嗎?紅姨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在心里問,翠姨,我真的能信你嗎?
回到院中時,就聽見兩個青女吵得不可開交圍上去看熱鬧的人也多不勝數(shù)三人站定在不遠處觀望,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聽其中一個罵道:“明明就是我叫的圓宵憑什么就給你吃了去,難道自己想吃不知道叫廚房做嗎?”
另外一人回道:“不就是一碗圓宵嗎,這么小氣,你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這時那女子突然上前兩步說:“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級別,也配吃我叫的圓宵?”話里語間的那種輕蔑十分明顯了。
那女的一聽突然火了,“什么級別?還不都是靠買買到今天的,你以為你紅蕊是什么級別?”
“哼!是是是。”那叫紅蕊的冷笑道,“至少比起你好多了,不至于千人上塌萬人做。”
這話難聽之度讓一旁的翠姨也皺了眉,這個紅蕊好囂張。
那女的自是氣不過,搶上去就是一個耳光,紅蕊也要回手時,大家都拉住她直叫算了。但紅蕊還是不想罷手,推桑之間只聽那女的說:“還不都是那張老爺瞎了眼才會包了你,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弄春!”這時若心突然發(fā)話,她緩緩走進眾人中,見花魁來了,大家都不語。想出手打人的住了手拉人的也退至一邊,話語囂張的更不得開口了。畢竟誰比她更有資格說級別。
“對不起讓你替我背了個黑鍋”她笑著對那個叫弄春的的女子說,那女子突然呆住了,不明白她這話。若心轉(zhuǎn)頭笑對紅蕊說,“那碗圓宵是我端了去吃的,并不知道是妹妹的。”
秋羽也不明白,剛剛明明和自己在一起如何吃這圓宵的?倒是翠姨臉上泛起了笑意!
若心對紅蕊說:“紅蕊,對不起,是我大意了。剛才見小丫頭們端著碗圓宵路過一時嘴饞就沒忍住,想必是你誤會了弄春,她房里那碗并不是你那碗。”
紅蕊見若心這般說,也不好再作弄什么,只陪笑著說:“即是姐姐端去,說一聲就是了,我叫廚房再做就罷。”剛才的火氣一下就消失全無了,顯得十分溫和!
弄春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見紅蕊已不再發(fā)難也不好再說。只低著頭去!若心說:“那太好了,我最開心的就是看到樓里姐妹和平相處,大家都是一樣的,別說那些不該提的話了。因為我的緣故讓兩位妹妹吵起來了若心在此陪禮了!”
兩人見狀忙跟著回禮,雙雙又給若心道歉,最后相視一眼便回屋去了。其他人見此景也跟著走了。
“其實,若心姑娘是我在這里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子了。”翠姨突然開口說
聽得這話,秋羽想起若心剛才說翠姨是好人,她淡默。確實,今日所見也確實如此,若心好像很愛護樓里的人,三言兩語平息風波,只是不知這些人是因為若心花魁的身份而卻步還是真的臣服于若心的為人!
“秋羽,難得若心肯幫你,你要好好跟她學,你的未來不會像那兩個青女一樣的。”翠姨說,“紅姨曾經(jīng)讓若心教人,她就是不肯,現(xiàn)在突然主動提出要教你,看來你真的是福星高照啊。”
福星高照?秋羽冷笑,踩著別人的尸體活下來是福星高照?她轉(zhuǎn)頭之時突然看到墻角轉(zhuǎn)彎處鐵頭正傻呼呼的看著自己,她沖他笑笑,他是個好人。她走上前去問:“今天你不干活嗎?”卻全然忘了剛才翠姨在和自己說話!
鐵頭習慣性的摸摸頭說:“我來看看姑娘是否安好。”
秋羽愣了一下。只是,這樣嗎?可是,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
鐵頭說:“聽說昨夜有個新人死了,我嚇得半死還以為是——你沒事就好了,我走了。”
“鐵頭大哥!”秋羽叫住他,“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鐵頭聽她這么說,傻傻的笑了,說:“秋羽姑娘也是好人,你會有好報的。”
看著他離去背影,秋羽想會嗎?真的會嗎?本以為做不了多久的秋羽,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要做一輩子。咦?上次鐵頭都沒說救我的原因,該問一問的,應該好好答謝一下他的。
“他好像很喜歡你。”這時后面若心突然說
秋羽轉(zhuǎn)頭看著她,翠姨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若大的院子只有她們二人。秋羽突然問:“你陪客嗎?”
若心看著她,那眼神太奇異,若心笑笑,她明白秋羽在想什么,她說:“我比她們自由,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拉著你去學如何陪客的,那也不用學。不過秋羽你還想出去嗎?”
秋羽慘淡的笑笑,說:“哪敢啊!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任心而讓青墨再賠了命!”
若心聽得這話卻是大為吃驚的,這個小女孩之所以留下來的原因不過是因為要保住朋友的命罷了,她的心卻從來不曾在這里。若心低下頭去不讓秋羽看見她冷笑的表情,她問:“如果放你出去,你又可以去哪里?”
這話倒是把秋羽給問倒了,是啊,她只想著自由,可是她卻沒想過如果出去了,那么未來呢?該往哪里去呢?那個家是回不了了,回去了遲早自己還會被賣到別的地方,而立釗哥哥呢?他真的還會要我這個從青樓里出來的女子嗎?秋羽臉上突然一陣茫然和害怕,自己竟是這般無路可走嗎?
“在這里做久了的青女為什么除了有人肯贖自己外卻都沒人肯離開呢?即使紅姨大膽的放她們出去玩樂,她們還是會在指定的時間內(nèi)回來。為什么呢?”若心問
秋羽愣住了,她說得對,如果出去了,玉瑤肯定是回不了那么遙遠的家鄉(xiāng)的,而自己,難道要跟著青墨過她從前過的日子嗎?
“其實環(huán)境的好壞只在于你的心,為什么有的人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而有的人卻是近墨者黑呢!”她說,“難道聰明如你,不敢面對有挑戰(zhàn)性的未來嗎?”
秋羽想起若心說想要教自己,而自己之前都沒有答謝,翠姨也說過若心從不輕易教人的,她淡默。突然跪下了,輕輕說:“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