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逸仍然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老爺、老爺被皇上削職了!現在正在書房里坐著……”
清揚呆站了一會兒,然后一把推開身前的上官玉,撒腿就往外跑。上官玉慌得原地轉了兩圈,也跟著跑了出去。
夏末的斜陽正照在余墨院的墻上,樹枝的投影在一條條張牙舞爪地向大地招手,而靠湖岸這邊的大書房,房門正緊閉著。兄妹倆沿著湖岸漸漸放緩下了步伐,經過了好幾道彎曲的回廊,心中的震驚已被涼風沖散了許多。
“二哥,”上官玉試著喚了喚前面失神的男子,“咱們現在沖進去……合適嗎?”清揚愣愣地回頭看著她,喃喃地道:“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進去……”上官玉嘆息了一聲,在欄桿上坐了下來。清揚也跟著坐了,狠命地捶著廊柱道:“一定是呂新棠這個狗賊使的詭計!”
上官玉低頭在指間纏弄著手絹,沒作聲。
呂新棠想打壓上官家,那是早就有預兆了的,不過他真有這個能耐么?僅僅在兩三年之間,就能憑一己之力把在丞相位上坐了二十年的上官明安弄下馬?雖說人多力量大,可就算有兵部等人撐著,也還不至于就大到了這個地步!再說,太子做什么去了?他不是說過會幫著我們的么?
上官玉氣惱地掐起了伸過來的花枝,狠狠地把它們一片片撕落。清揚把手擱在她肩上,安慰她起來:“玉兒,別擔心,不是還有哥哥在么?”她沒好氣地道:“當丞相的爹都被扒下來了,當員外郎的哥哥又能好過到哪里去?”
清揚被上官玉噎得眼睛瞪得老大,拂了拂袖,索性也不說話了。她重重呼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起來拉了拉他:“走吧,還是進去看看。”
推開門,上官明安正獨坐在屋子中央,看到他們進來,一雙眼被偷射進來的陽光刺得瞇了起來。“你們怎么來了?”他撐著扶手緩緩從躺椅里坐直了身子,疲憊地看著門口。上官玉幾步走過去,蹲在他身前,還用平常那樣的語氣說道:“你又跟皇上嘔氣了……”上官明安這回卻沒配合地跟她抬杠,而是笑了笑,撫mo著她的頭頂道:“傻孩子!皇上是什么人,爹爹也配與他嘔氣么?”上官玉低頭咬著牙,很不習慣這樣的心酸,便故意道:“要是你還不配,這天底下也沒有人配了!”
“就是!”清揚忿忿地附和著她:“就算是呂新棠那廝暫時占了上風,但揚兒相信,皇上過兩日定會醒悟過來,明白爹才是他身邊的忠臣!”上官明安苦笑著擺了擺手,道:“皇上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么?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事情,多數也都是他先低了頭,但這一次,依為父看來,怕不是這么簡單了!”
上官玉有些著急地搖起了他的胳膊,問道:“到底是因為什么事嘛?怎么鬧得這么僵?”
上官明安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言難盡……總之,往后大家都低調些過日子罷!如今宇兒揚兒仍都在朝庭里,反正爹也老了,退就退罷,只要宇兒和揚兒在,那么上官家就還有希望!”說完,背著手走出書房。
上官玉跟清揚面面相覷,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俱都無言,只是各自在心里默默祈禱,事情不要變得太壞,一切都像清揚所說,皇上會忽然從呂新棠的讒言中醒悟,再將爹爹請上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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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三天之后,事實卻證明他們的猜想是錯誤的。
朝廷突然下詔,任命了呂新棠為新一任的丞相,加官進爵,并詔告天下!并且又擬了一道旨,將前線的清宇就地免職,連清揚也沒有幸免,即時被罷了戶部員外郎的官!接著當呂新棠帶著一隊人馬故意從丞相前耀武揚威地經過時,上官明安就馬上病倒了。
“爹!”清宇一下馬,就馬上沖進了晚楓閣。他一身的塵土,連尚未脫下的戰袍上都還有干涸的血跡,看樣子,他是一接到圣旨就趕回來了的。
“大哥!噓……”上官玉拉拉他,示意他噤聲。“才睡著呢!”清宇急得團團轉:“怎么會這樣?怎么突然會這樣?”上官玉張了張嘴,又沒話說,正好清揚過來了,便指著他道:“你問二哥,他知道的比我多……”
“二弟,到底怎么回事?”清宇拖著他到了園子里,迫不及待地問道。上官玉也跟了過去,在他們身后坐了下來。
清揚握緊了拳道:“那日早朝上,呂新棠為了邊關糧草一事向父親逼問對策,父親因為國庫空虛,實在湊不夠錢來籌集糧草,便駁回了他,并向皇上進言不如讓前方將士暫且按兵不動,等糧草備齊了再行作戰不遲……”
“這是什么話!”清宇朗聲道:“前方在打戰,后方說停就能停的么?現在與東歐軍的戰事,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假如再拖延下去,必定會失掉更多的城池!”
“大哥!”清揚滿臉惱意:“你怎么就幫起外人來了呢?被削掉官的那一個可是你的父親!”
清宇站起來,冷哼了一聲:“就算是父親也要說!作為守家衛國的將領,當然是以前線軍情為重,我只不過是以事論事!”
清揚雙唇緊閉,拂袖背對著他。上官玉本來聽得挺起勁,一看清揚又不說下去了,便催道:“你接著說呀!爹跟皇上進言,后來怎么了呢?”清揚身子晃了兩晃,經不住她催,便道:“皇上當時沒作聲。后來,呂新棠又譏諷爹爹,說他是不是擔心在前線陣上的兒子會有什么閃失,因為舍不得,所以才借故推三阻四?爹被他這一毀謗,當時就翻臉了,沖口說‘我的兒子才不像你兒子那么短命!’呂新棠被揭了傷疤,當即在朝上跟爹互斗起來,他說爹為官多年,斂財無數,搜刮民脂民膏毫不手軟……總之,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爹當時氣得不得了,就翻出了他當年跟陳娘娘的那點破事兒來……也沒有考慮皇上還在上頭呢,那陳娘娘被賜死前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這不,就把皇上也給得罪了,皇上一下不了臺,就……”
“這都是你親眼所見?”清宇問。
“……不是,我是聽隔壁刑部李侍郎說的。——我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哪有資格上朝啊!”他嘲弄地苦笑著,又道:“沒想到如今竟是把連這小小的員外郎也給丟了!”
清宇沒好氣地瞪了他兩眼:“你就滿腦子記掛著你那官職!”“要不我還能記什么?好男兒就應該胸懷大志,你不是也這么說么!”清揚反駁道。清宇恨恨地甩了甩馬鞭,道:“我看你這官就算再做下去,到頭也是跟爹一樣!貪官一個!”
“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清揚騰地站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道:“誰是貪官?啊?里頭床上躺著的那個是你老子,不是你的仇人!你可不要六親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