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
李君武在身后喚道。
“啊?”她愕然回身,面朝向李君武。李君武卻挑眉指了指她手中的茶壺:“——水都流完了。”她趕緊低頭一看,安十三的茶杯已滿得不能再滿,而茶水仍正從壺口不斷往外流……
上官玉赧然退后兩步,喚杏兒道:“快擦擦。”安十三在后邊暗笑起來,她狠剜他一眼,向他施以警告。
李君武喚她過去,愛憐地拉著她的手道:“可曾燙到?”上官玉搖搖頭,難為情地抽了抽手。但他忽地抓緊了她,不讓她把手抽出來,還沒事人兒似的道:“都這么大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太后這兩日問起你呢,說胭脂都快沒了,也不見你給她送去……”
上官玉不由一怔,一向舉止得體的李君武在外人面前何時有過這樣親昵過份的行為?于是尷尬地撇了撇頭,偷偷瞧了瞧杏兒和安十三,——安十三倒還好,仍然只是垂著眼皮喝著毛尖,腦袋連晃都沒晃一下,杏兒卻不行了,兩只眼睛瞪得老大地瞧著她和李君武,臉上也紅了!
上官玉低聲道:“皇上!快放開……”
李君武笑了笑,放開了手,卻又暖昧地替我拂了拂額前散落的長發,弄得她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安十三忽地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玉兒,我先走了。”上官玉一聽,頓時松了口氣,也沒太在意他的稱呼有什么不妥,當下就道:“那好,我這里……我就不送了,讓杏兒送送你吧。杏兒——”
“不必了。”安十三走過她身邊時擺了擺手,古怪地說了句“來日方長”,又朝李君武拱手:“后會有期!”
李君武沉吟了一下,抬起頭時眼中隱約閃過一道精光,“……慢走。”
安十三邪笑著看了上官玉一眼,然后步出了門檻。
上官玉忐忑不安地回轉身子,瞄了瞄李君武的神色,他正定定地瞅著安十三消失的方向,臉上陰晴不定。她強笑道:“九哥哥,今日下朝得早……”
“你怎么認識他的?”李君武打斷她的話,凝神問道。上官玉本已放下的心又因他的話而提了起來,但是又不能不答,便仍咬著牙道:“他……是大哥的朋友。”
“是么?”他皺眉瞧著她,“看起來跟你很熟。”她佯嗔道:“那你是不是懷疑我撒謊嘛?”“不是。”“那是為什么?”
李君武嘆了口氣道:“這個人看起來很不簡單,朕是擔心你——”上官玉笑道:“他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擔心的?再說他只是坐坐就走了。”他站起來,若有所思地踱了兩圈,而后道:“你一個人在這府里,還是小心些好,否則朕不放心。”
上官玉愛嬌地偎上他的胳膊,說道:“知道九哥哥最疼玉兒了……”李君武刮了刮她的鼻子,也笑了笑,“知道朕今日為什么來嗎?”上官玉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
“朕已經吩咐下去了,上官大人七七那天,朝中百官會隨朕來吊唁,仍以丞相之禮相待——這也算朕對上官略表的一點歉意吧,雖算不了什么,但暫時也只能如此。朕這么做,玉兒你可滿意?”
他探詢地看著上官玉,上官玉的心頭略有些澀意,但面上仍平靜地道:“皇上對上官家的恩情,玉兒心里怎么會不知道呢?玉兒代爹爹謝過皇上了!”說著,向他拜了一拜。
李君武攙她起來,在她耳畔柔聲低語:“玉兒真是朕的解語花……”
——————————————————
一入深秋,天氣就變寒涼了,近幾日更是冰雨瀮瀮,滿目一片蕭瑟景象。
上官玉因為前日半夜里被丫頭們喚起來著了涼,這兩日都呆在房里,沒怎么出門。這個時候正敞著窗子喝茶,流煙掀簾進來,手里拿著一張藥方,“小姐,這方子林大夫看了,他說要改……”上官玉不耐地一揮手:“改什么改,連個保胎藥都開不出的大夫,還改什么方子?!”
流煙低眉不語,上官玉緩了語氣道:“照抓吧!跟林大夫說,這方子要出了事,我來負責。”流煙答應著出去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小姐,您還是吃些藥吧,別因為杏兒那丫頭把自己都給累病了。”
“行了,——快去吧。”她含糊地道。前天夜里,杏兒起來解手,在廊下不小心被雨水滑得跌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差點斃命,當時嚇得全府上下都出動了,她也沒閑著,被流煙一喚醒就連衣也沒披地在房里照應,結果著了涼,如今兩日都過去了,還渾身無力,頭也痛得很。
“著了涼還坐在風里……”蘿逸悄悄進來,低聲嘟囔著要把窗子關了。她微一伸手:“別關,就敞著吧。”蘿逸訝異地一回頭:“您沒睡著呀?”上官玉抱著蠶絲被,縮在躺椅里挪了挪身子,蘿逸走過來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早上都沒吃,這會兒可餓了?”她搖搖頭,隨口又問道:“外頭如今怎么樣了?”
蘿逸蹙眉:“說杏兒嗎?已經好多了,正在屋里歇著呢!”上官玉閉了閉眼,“我是說外面,——街上,可聽到什么消息?”“哦,有啊!”蘿逸停下收拾東西的手,說道:“外頭這幾日很不平靜,不停有鬧事的。昨日西城門處有人被殺,死的人是京兆尹劉德明的兒子,聽說是被一幫外來的難民給殺了的,如今兇手已經逃匿。”
“哦?為什么被殺?”
“據說是劉家少爺仗勢欺人,那幫流寇看不過眼,加上大概對當官的心存不滿,所以就群起而攻之,混亂中把他給殺了。”
上官玉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這世道是眼見著就亂起來了!”
“可不是!”蘿逸也嘆道,“除了這個,還有呢,前些日子,城東一個財主家的小姐走親戚回來,在半路上被人給劫了,那小姐失了身,當場就在樹林里上了吊。還有些被打家劫舍的,欺男霸女的,多得不得了呢!如今外頭各府的小姐們,也都不敢輕易出門了,就怕遇上個意外什么的。——不過,這兩天奴婢倒聽到個消息,據說前方已經停戰了,兩國正在商議和解的事情呢!”
“和解?”上官玉擔憂地皺起了眉,“是誰提出要和解?”
“這個奴婢可不知道了。只是昨日去買針線的時候,聽那些人在說,東歐國已經派了使臣過來了,這幾日正在跟皇上談判呢!”
“哦……”
說著說著,她的頭又疼了起來,揉了揉額穴,讓蘿逸拿來幾顆藥服了下去。“小姐,要不您去里屋歇會兒吧,總坐在這里吹風可不好!”“不妨事,”她擺了擺手,“你去瞧瞧流煙回來了沒?”
可等她剛一轉身,上官玉又想起來:“這幾日怎么不見驕陽?”蘿逸道:“郡主好像去甘蘭苑了。”“又去了?!”“嗯。祈王爺因為染上重病,搬去了甘蘭苑皇家山莊休養,郡主這幾日都過去了呢。不過——”“不過什么?”上官玉抬頭望著她。“不過昨日奴婢倒發現件奇怪的事……”
“說說。”
“昨日也是買針線的路上,奴婢快走到祈王府的時候,忽然發現李尚書一個人身著便衣出了府。”
“這有什么好稀奇的?!”她沒好氣地白了蘿逸一眼。蘿逸急道:“您聽奴婢說完嘛——李尚書獨自出了府以后,走在我前方不遠處,我以為他只是出來散散步,誰知道走到一條小巷子前,他忽然停步望了望左右,一轉身飛快地進了巷中的一個小院子里,看起來還很熟悉的樣子,一進去就把門給關上了。”
上官玉邊聽邊坐直了身子,“你真的確定是李尚書?”
“那還有假?”蘿逸噘著嘴道:“奴婢又不是才認識他。因為天色將黑,趕著回來,也就沒多留意了。”
上官玉低頭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除了這個,可還有別的?”
“別的……哦,對了,范大哥的飛鳳樓昨天被人鬧事,有人在那里打架,結果被外出回來的范大哥正好趕上,把他們一個個教訓了一頓!”蘿逸一臉得意地,仿佛教訓別人的是她自己。
范頤也回來了?她眼神閃了閃,唇角揚起些許弧度來。
“小姐,藥抓回來了。”流煙拎著幾個紙包進來。上官玉打開來看了看,然后又交給她道:“讓五兒拿去熬吧,先歇會兒,你們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