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收拾了醫具,正待要告辭,門外卻傳來一聲嬌呼:“昭儀娘娘駕到!”
昭儀娘娘?……一聽到這聲傳呼,她忙碌的雙手又停了下來。
“爹?!?/p>
隨著一陣香風,一道身著淺紫宮裝的高挑身影盈盈映現在門口。
“香兒,你回來了?”
這一聲“香兒”在呂新棠父女之間本顯得正常已極,然而,這簡短的兩個字卻將站在窗口處的上官玉敲得冷汗直冒——你道這女子是誰?原來她竟就是當初在安十三身邊侍候、在紫藤閣與上官玉有過一面之緣的丁香!而丁香居然是呂新棠的女兒??!
一時間,上官玉的腦子仿佛停止了運作,整個人木頭似地立在地上,兩眼竟是連眨都不能眨一下了!
“爹,晚膳后女兒聽太監們說您身子又不適,所以特地回來看看。你可好些了?”丁香嬌聲軟語地在呂新棠身邊依了下來,姣好的面容比起舊年更煥發出了一些光采。
“眼下好多啦!”呂新棠拍了拍丁香的手背,含笑道:“今日晌午還疼得爹直冒汗呢,到這會兒,竟是一點也不覺得疼了!”
“哦?”丁香面上浮起一絲詫異,手里的團扇輕輕抵住了下巴,“那是什么原因使得爹爹好得如此之快呢?”
“那是因為,爹爹今日尋到了一位妙手神醫。”呂新棠拈須微笑道。
“那位神醫在哪兒?”丁香聞言倏地坐直了身子,語氣也迫切起來。呂新棠一看,便指著一旁呆立的上官玉道:“喏,就是這位洛姑娘,——她的醫術十分高明,不光一眼瞧出了我身上的病癥,還憑兩顆丹藥就令我精神百倍,著實是位難得的好大夫!”
上官玉一聽呂新棠這樣一贊,便推辭道:“大人過獎了。小女子只是略懂些脈理而已,大人身體能早日康復,才是對我最大的鼓舞?!?/p>
丁香順勢也看向她,當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她微微一訝,但緊接著又恢復了平靜,“洛姑娘是嗎?”
“是,昭儀娘娘,民女姓洛名魚?!鄙瞎儆癞吂М吘吹匦辛艘欢Y。
“看不出來洛姑娘年紀輕輕,竟也有如此過人的醫術?!倍∠愠α诵Γ瑧B度尚算溫和。
上官玉也以禮待之:“多謝娘娘贊譽。民女只是在藥材上下過些苦功夫,因而制出的丹藥俱都有些不一般的功效而已?!?/p>
“哦……”丁香緩緩點頭,忽然又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呂新棠一見,便道:“女兒今日眉間有些不暢,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丁香抬起頭,撐著下巴嘆了口氣道:“還不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呂新棠面上立刻顯出緊張之色。
“皇上這幾日有些傷風,可是又不肯喝湯藥,還說太醫都是些窩囊廢,瞧著就心里煩。身子不妥脾氣也不好,這幾日女兒呆在宮時,正憂心得緊呢!”
“不肯瞧太醫,又不肯喝藥?”呂新棠賊眼兒一轉,當下就指著上官玉道:“那不如請洛姑娘去看看?”
丁香放下手臂,望著她頻頻點頭:“女兒也正有此意!”
上官玉一聽要進宮,不免愣了愣:“娘娘太抬舉民女了!皇上連太醫都不肯看,何況是我……”
“洛姑娘,”丁香站起來,和善地道:“你不用怕,皇上不讓太醫看病卻不一定不讓你看,何況你的丹藥如此靈驗,還怕醫不好皇上的傷風么?到時龍體安康之后,皇上必然會重賞你,就是我,也會感謝你的!”
“……”
——————————————————
呂府的馬車送上官玉回到煙雨巷時,已時近夜半,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空,寂靜而無語。
“小姐!你回來了!——”
是流煙開的門。隨著她的乍呼,屋里人全跑了出來?!靶〗?,您沒事吧?!”范頤撥開她們,擔心地擠到上官玉身前。阿休跟在他身后,也張大著眼睛叫姐姐。
“我沒事?!鄙瞎儆衿v地朝他們一笑,把手上的醫箱遞給了蘿逸。“怎么還沒有吃飯?”一跨進院子,就看見擺在月下的一桌連動都未動過的飯菜。
“我們都吃了一些……”流煙搶著說道,“這是為了等小姐回來,特意又做的!”
上官玉回頭問阿休:“餓不餓?”
阿休抿著嘴,撲到我懷里:“姐姐沒回來,阿休就不餓,姐姐一回來,阿休就餓了。”
“好弟弟……”她鼻尖一酸,牽起他往桌旁走去,“來,咱們吃飯!范頤拿壺酒出來——”
吃罷飯后,上官玉讓阿休先去睡了,其余人都留下來坐在院子里。
范頤率先問起去呂府的情況,她將前后一說,他們都自驚呆起來?!岸∠闶菂涡绿牡呐畠??!”蘿逸不敢置信地。上官玉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道:“千真萬確?!?/p>
她們聽了面面相覷,范頤卻微垂下頭來,沉思了一陣:“那照這么說,呂新棠叛國的動機和意圖似乎又有新的解釋了!”
“不錯!”上官玉贊同地點起了頭,“起先我也覺得他叛國的舉動有些突兀,因為他年逾六十又無子嗣,就算安若亭能給他天大的好處,他也無福消受,可是如今一想,源頭竟是在這里了!——丁香原是安若亭的侍婢,跟東歐朝庭接觸之前,呂天龍雖還未死,但他只是個繡花枕頭,想讓他來光耀呂家門楣,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有了丁香,呂新棠的想法卻又不同了?!?/p>
“小姐的意思是,呂新棠想借著丁香的關系,在安若亭手下站穩腳跟?”流煙跟蘿逸對視了一眼,說道。
“但丁香也想借著呂新棠在宮里站穩腳跟。丁香是私生女,其母只是個庶民,像她這樣的身份,就算肚子里小聰明再多,在宮里也很難吃得開。因為皇宮里根本就是一個講究身份來頭的地方,要想在宮里頭抬起頭來過日子,那么你就得有個強硬的靠山。如果我猜得沒錯,東歐朝庭當初就是因為這層關系而找上了丁香,而丁香接著就找到了呂新棠?!?/p>
“可是如今呂新棠卻并沒有因為當了奸細而受到重用……”
“呂新棠沒有受到重要,但是也不會有生存之憂,安若亭雖然沒有給他官職,但是卻贈予了他大量的珠寶錢財等物,從這點也能看出來,安若亭并不只是個有勇無謀的人?!?/p>
“怎么說?”范頤沉吟道。
上官玉拂了拂被風吹到胸前來的長發,望著玉蘭樹梢說道:“因為如果完全冷待呂新棠,不給官職又不賜予財物安撫,呂新棠則必有微辭,如今朝官中仍有一部分是前周遺臣,介時,那些人也必會對安若亭的過河拆橋心存不滿。”
“小姐,丁香讓您明早去宮里為皇上瞧病,也是為了呂新棠吧?”
“總之是為了呂家。對于進了宮的女人,事實上,她們的命運跟家族的命運也是息息相關的,一榮則俱榮,一損則俱損……”
第二日,上官玉早早去了醫館,收拾了醫具準備入宮。跟丁香約好了巳時三刻在朱雀宮門口相見,她會帶她去宮里。流煙蘿逸要跟著去,上官玉為了怕宮里還有認得她們的人,因而阻止了。
范頤雇了輛馬車,一直將上官玉送到宮門口。臨走還一臉擔心的樣子,遲遲不肯回去。上官玉回頭朝他笑了笑,拿著丁香給的入宮令跨進了宮門。這座皇宮她進了無數遍,哪一個地方我沒有去過?又有哪一根草木我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