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若水迷迷糊糊的聽見旁邊有人說話,是額娘跟張媽在邊做女紅邊聊天。若水本想再懶會兒,只聽額娘說:“這孩子昨晚又做惡夢了,只怕這是要落下病根了。那天的事兒,真的多虧了您沉著冷靜,把大夫提早請了來,要不然,真不知道……”
張媽忙道:“小姐千萬別這么說,小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這做惡夢只怕是那天受驚了,過幾天就好了。”
“唉!希望如此吧!說起來這孩子那天晚上發高燒,口里面一直什么‘孟婆湯’、‘奈何橋’的,可把我嚇壞了。”
“是啊,我在旁邊聽著也嚇得夠嗆,想來小小姐必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這陰曹地府都不敢收呢。這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小小姐啊將來肯定會長命百歲,嫁個好人家,兒女成群呢!”
“呵呵,瞧您,都說哪去了!”額娘笑著推了張媽一下,“我啊,只希望這孩子將來能平平安安就好,平安是福啊!”
若水聽見這話,心下一片溫暖,這次落水的事是讓自己很害怕,但是最害怕最傷心的,只怕還是自己的家人,連尚容都跟變了個人似的。只是想起那日發燒的時候做的那個噩夢,夢中的那個旗袍女子自己好像見過,而那個茶攤、還有周圍的場景好像也很熟悉,自己曾經去過那個地方。剛才額娘張媽聊起來,似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若水伸手搖搖額娘,問:“額娘,孟婆湯、奈何橋是什么?”
額娘忙捂住若水的口,道:“小祖宗,快別再說這些話了,想嚇死額娘不成。”
若水掰開額娘的手,繼續斷斷續續的道:“額娘,那天,若水,真看見了,漂亮姨姨,說若水不該來。”
張媽一聽,馬上叫了聲“阿彌陀佛”,接著跟額娘說:“小姐,您看我說的沒錯吧,連陰曹地府的都說了,不收咱們小小姐呢!”
額娘好笑道:“你聽她瞎掰,不知道從哪里聽了些閑話兒呢!”
“這孩子才一歲,不是見到,哪里能知道這些事兒。”張媽又對若水說:“小小姐,那個漂亮姨姨是誰?是鬼還是仙……”
“張媽!”額娘打斷張媽的話,“去熱熱米粥吧,若水該起了!”
“哎!”張媽點點頭,臨出門又戀戀不舍的看了眼若水。
若水看看張媽的背影,心想,看來自己勾出張媽的八卦癮了,這事兒啊,還得從張媽那下手。
果然到了下午,額娘出門買針頭線腦,阿瑪在教尚容認字。張媽一個人在院子里洗衣服,若水故意在張媽旁邊逛來逛去。張媽看了看若水,又四處望了望,悄悄喊道:“小小姐,來,給你張媽媽說說,那天都夢到什么了。”
若水轉轉眼睛,問道:“孟婆湯、奈何橋是什么?”
張媽拉住若水的小手,道:“小小姐,以后可別問這些了,小孩子不能知道這些。”
若水撅撅嘴,不買賬的道:“若水,沒做夢。”
張媽一聽,點點若水的小腦袋:“真拿你沒辦法,你可不能跟你額娘說啊,那些地方都是人死才去的,喝了孟婆湯,忘掉所有過去,再過了奈何橋就可以轉世投胎了。”
轉世投胎?!若水又跟張媽掰扯了兩句,滿足了下張媽的八卦欲,就坐在旁邊兒想起心事來。那夢境太真實了,那個漂亮姨姨還跟自己說“好久不見”,自己之前肯定到過那里,若水開始細細回想之前的事,一條又黑又暗的路,那種孤寂的感覺,那點點的燈火,那個美麗的宮燈,旗袍和黑無常,一點點慢慢浮現到眼前。是的!自己的確到過那里!可能因為嬰兒的腦子還沒有發育完全,又或者因為每次那種孤寂感太過恐怖,讓若水一直不敢想下去,這段記憶就被若水刻意的遺忘了,經過這次落水事件,那段回憶終于又被喚醒了。若水猛地站了起來,那就是說,自己是轉世投胎來的,當時自己并沒有喝孟婆湯,自己應該還保留著自己前世的記憶。那么,自己之前一直想起的那個小女孩兒,可能正是前世的自己!天哪!這太不可思議了!若水又一下癱倒在自己的椅子上。這一起一落倒把旁邊的張媽唬了一跳,正想把若水扒過來看看哪摔疼了沒有,只見若水蹭的又站了起來,跑向里屋。張媽愣在那兒,半晌才嘟囔了一句:“難不成這小小姐的腦子真給燒壞了。”
阿瑪尚容居然已經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若水躡手躡腳走進西間找那本《洗冤集錄》,剛才只想到一點就再也沒有頭緒了,上次就是看到那本書,突然回憶起些東西的。啊!找到了,被阿瑪壓著呢。若水又慢慢走到床邊,偷偷的拽那本書,恩,千萬不能讓阿瑪額娘知道,上次光念了個書名,就讓他們那么驚訝了,要是看到她在看書,還不知道會不會嚇暈過去呢。哎呀,阿瑪真的很重,怎么都拽不動,突然另一只手伸過來,幫她一起把書拽了出來。她轉頭一看,尚容正揉著眼睛看著她問:“你拿書干嘛?”
若水沖他比了一個“噓”的姿勢,小聲說:“別跟,阿瑪,說”
尚容奇怪的看了看她,突然笑道:“你是嫉妒阿瑪只教我認字吧。哈哈,我正不愿學呢,放心吧,我不說。”
若水干笑了兩聲,心想,尚容的想象力真夠豐富的,正想拿著書閃人,突然尚容又喊了她一聲,“你喊我聲哥,行嗎?”說這話的時候,臉居然有點可疑的紅。若水看他那尷尬的樣子,忍住笑沖他做了個鬼臉跑了出去,之后又從門口閃了個頭出來,看尚容正失望的坐在那,于是小聲叫了聲“哥!”,尚容聽見頓時喜笑顏開,若水看他高興,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有個哥哥的感覺也還不錯!只是兩人不知道,躺在床上的阿瑪,這時也是笑開了花。
若水拿著書跑到書房,找了個角落坐著,細細的翻了起來。翻了半天,那小女孩兒倒沒想起來,書還真翻出點意思。正看的開心,一個溫潤的女聲飄了進來:“若水,怎么在這坐著呢,再著涼可怎么辦?”若水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書掉到地上。梅姨也給她這一驚一乍的唬了一下,趕緊過來,把書撿起來,說:“看這孩子,嚇著了吧,是姨不好。”若水搖搖頭,沖梅姨笑笑。雅慧跟在旁邊,也沖若水笑笑,說:“病好了?”若水點點頭。這時額娘也端著茶到了書房門口,對梅姨說:“來,快都到西間坐吧,那邊暖和。”
到了西間,阿瑪尚容已經回避出去了,留下幾個女人在屋里說話。梅姨拿出一個長命鎖給若水戴上,接著道:“前天我帶雅慧去走親戚了,今兒個一早回來聽說若水落水的事兒,可把我嚇壞了,這下午就趕忙過來看看。時間緊,我也沒準備什么,只記得上次抓周,沒看到若水戴長命鎖,我就給買了一個,跟雅慧那個是一樣的,都可以打開來,只望能把若水緊緊的鎖住,辟邪驅災,長命百歲。”
額娘眼眶有點發紅:“我都把長命鎖這大事兒給忘了,勞您還想著。這次這事兒把我也嚇壞了,幸好這孩子福大命大。”
梅姨拍拍額娘的背,安慰道:“說這話就外道了,您要不嫌棄,就讓這孩子認我當個干娘,也讓我沾沾這孩子的福氣。”
額娘笑道:“能跟您結干親,那可才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呢。那我也說個僭越的話,不如讓雅慧也認了我當干娘,我早就看著這孩子疼人的緊。”
梅姨點頭道:“那感情好,咱們就說定了,改天去我那兒,我擺頓酒,咱們就正式認下吧。”
“要我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讓張媽多做幾個好菜,今兒個就在我家擺了。”額娘說完,不容梅姨拒絕,就忙著張羅去了。梅姨看這樣子,囑咐了雅慧若水幾句,也跟了出去。
若水和雅慧倆人在炕上坐著,看這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兒定下來了,也沒問問她們兩個當事人的意見,一時有些無語。倒是雅慧腦子轉的快,拉著若水說:“我兩歲,你得叫我干姐。”
若水這郁悶的,得,這一下午,多了一哥,又多了一干娘,這會兒又多了一干姐姐,怎么都比自己大呢。若水無奈的點點頭,叫了聲:“干姐!”雅慧頓時眉開眼笑,道:“以后,好玩的,我都給你。”若水一聽也終于樂了,也罷,看來這也是好事兒,將來好歹有人疼。兩個小姐妹正開心著,尚容沖了進來:“聽額娘說認了個干女兒,雅慧,以后得叫我哥!”雅慧撇撇嘴,沒吭聲。尚容撓撓頭,從背后拿出兩個麥芽糖。“干哥!”雅慧馬上喊了聲,一把把糖搶了過來。若水狂汗,一直覺得雅慧很羞澀文雅的,沒想到也有這么爽利的一面啊,不過,倒是挺對自己脾氣的。
到了晚飯,一大家子,加上梅姨雅慧,還有張媽,也不避諱什么男女之嫌,什么主仆之分,就在小院的前廳支起一張圓桌,一起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番,又是喝酒,又是行酒令的,一直鬧到半夜才散,臨走還約好了等過完年再去梅姨家好好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