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慧嘆口氣道：“你也看到我娘那樣子了，她每晚成宿成宿的睡不著，我半夜醒來還經常看到她肩膀顫抖獨自哭泣，真不知道那該死的謝文啟去哪了！再忙好歹也能有時間找人送個信兒吧！”

“那我能看看他租的那間房子嗎？或者能發現點什么呢！”若水問道。

雅慧低頭想了想道：“也好！”說著起身帶若水和水兒到了那間客房里。

幾年前也是雅慧帶著若水走進過這家客房，這里與那時相比，開了小門高窗，還添了櫥柜、床榻、案幾、桌椅，整間房子干凈整潔，只是這間客房跟南邊的庫房之間仍然是相通的，之間只拉了一個簾子作為間隔，南邊的庫房里嘛，仍像上次見到的，放著些錦緞和布頭，不過現在增加了毛皮和十字繡。水兒一進屋子，就從若水懷里掙扎了下來，在整間屋子里轉來轉去。

若水有點奇怪道：“這客房怎么跟庫房還通著啊？那謝文啟住的慣嗎？”

“娘之前想幫他打上隔斷的，結果人家說不用，說他也是做生意的，也想借這庫房用用，通著方便。”

“那干娘就相信了他？不怕他偷這庫房的東西？”

“唉！也難怪你這么問，還有個故事你不知道呢！就在這間房子快改建好的時候，謝文啟來跟額娘租過這間房子，當時娘覺得他畢竟是個單身男子，我們孤兒寡母的多有不便，就沒有同意。結果幾天之后，娘在街上被一群惡人嘲笑，他們還動手調戲娘，那謝文啟正好從旁邊經過，幫了娘，還送娘回了家。娘感激他，就將房子租給了他，不過說是租，其實也根本不收他租金，即使那謝文啟給了，娘也想方設法的給他做飯、做衣服之類的還了他了。”

“原來如此！那這謝文啟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知道，開始看他整天背個竹簍什么的在城里逛游，到了后來，他跟娘又志趣相投，娘就更信任他了！他也開始幫娘去外地進貨，同時順便從外地給自己帶些貨回來賣。”

“那他跟干娘從什么時候決定在一起的？”

“開始他們只是日常照顧照顧對方，后來，謝文啟突然說要去外地做生意，暫時不租這兒的房子了，然后就離開了。當時娘還有些不開心，說是要把這間房子替他保留一年，如果他在外地做生意不順，就再回來住。”

“哦？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恩……對了，就是剛開始把那些布頭都做了成套繡品的時候。”

“那之后謝文啟怎么又回來了呢？”

“別提了，后來那繡品的生意不是出了問題嗎？娘去揚州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他，然后兩人就一起回來了，再后來，你就知道了。”

若水聽后點了點頭，在房中細細的檢查了一番，還沒檢查完，梅姨就走了進來，看到若水的舉動，臉上閃過些許不安，隨即立刻笑道：“你們怎么在這呢？快走吧！開飯了！”說著，將兩人和水兒帶回了正房。

一頓飯下來，三人都是各懷心思，飯間偶爾的說說笑笑，也不過是稍縱即逝。飯后，若水準備回家，雅慧想要送她，被她攔住了，說是要跟梅姨說幾句貼心的話，雅慧白了她一眼笑著回里間了。若水跟梅姨剛走到院子里，就見水兒從院子中的魚池里伸出頭來，若水笑著跑過去道：“你這個皮猴兒，怎么跳到這里面來了，又想禍害干娘家的金魚啊？”沒想到水兒使勁的搖搖頭，從水里叼起一個油紙包裹捧給了若水。若水剛要伸手去接，梅姨從身后突然跑了過來，一把將包裹搶了過來，藏在了身后。

若水看梅姨驚慌失措的的樣子，心中已經明白了個大概，深深的望著梅姨道：“干娘，你都知道的，對不對？”

梅姨勉強笑道：“這孩子，干娘知道什么啊？”說完看若水望著她的身后，馬上又道，“這都是之前家中的東西，不能見光的。”

“干娘，他人都不在這了，你還要替他瞞著？要知道，接下來可能會有更多的孩子遇害。”

“不會的，之前林生李氏不是說他打算洗手不做了嗎？”梅姨一時慌張，話剛出口就意識道自己說錯了，趕忙閉了口。

若水不說話，只看著梅姨不動。好半晌，梅姨才嘆口氣道：“我們出去說吧！”說完帶著若水出了門，向若水家的方向走去，梅姨邊走邊道，“之前李嬸曾告訴過我面具和斗篷的事，我當時只覺得好笑，還到文啟的房間想要把這事告訴他，結果當時他不在，后來我也就把這事漸漸淡忘了。直到后來他從雨花臺失蹤之后，我心中十分煩悶。三個月前，我在房中替他整理房間的時候，可沒想到讓我從他床下的一個小柜中發現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和斗篷。我這才又想起當時李嬸的話，再想想你娘跟我說的林生李氏的案子，液開始懷疑他可能就是那個中間人。而且，再仔細想想他的行蹤，的確每個月的初五初六，他總是不再客房之中。”

“所以，干娘你才不想讓阿瑪幫你找他，對不對？”

梅姨無奈的一笑：“是啊！我心中還是懷著一絲僥幸，希望不是他的事，他對我那么好，人又溫文有禮，萬一真不是他，那這面具和斗篷就會惹禍的，所以我就趕忙把這些東西放在油紙包里，藏了起來，沒想到……”

“沒想到水兒竟然能將這些東西挖出來，我今天也是對水兒刮目相看了！”若水看了眼水兒，又對梅姨道，“干娘，你應該相信官府，相信施大人，如果真的不關謝文啟的事，施大人一定會查明真相，還他清白的！只是，干娘，謝文啟走了之后就一點音信都沒有嗎？”

“沒有！能想到的能打聽的，我都做了，可……唉！不過，我總覺得他應該并沒有走遠……”梅姨欲言又止。

“干娘，有什么疑點就都說出來吧！”

“就在昨天，我去客房替他整理房間的時候，覺得這間房間有人進來過，而且那門鎖沒有任何的損壞，所以，我就覺得應該是他回來了。”說完苦笑道，“罷了，事已至此，今天我就將這東西交給你了，無論如何，我只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算是為了那些孩子們吧！”

若水接過包裹，有些擔心的握住了梅姨的手，梅姨反過來拍拍她的手道：“我沒事，事情未了之前，先別告訴雅慧。”

若水看了額娘一眼，點頭道：“干娘，放心吧！”

若水回到家中，將事情的始末跟阿瑪、額娘、尚容三人講了，又將自己推測的所有案情的進展都一一細說了，阿瑪聽的不住點頭。隨后，阿瑪趕忙去了府衙，將此事稟報的施大人。而后，施大人連夜組織人進行全城搜查，同時令人繪制了謝文啟的肖像，貼滿了江寧城的大街小巷，并令人通知周圍縣府和交通要道，全力緝拿謝文啟。幾天之后，在梅姨家附近的一間破廟里，終于抓到了喬裝成起乞丐的謝文啟。

之后又是幾日，阿瑪等人全力搜集和整理各種資料，施大人升堂問案，一干人等俱在堂間，觀者無數，其中也包括了若水和梅姨兩家人。施大人一聲：“帶人犯！”，左右官差便將謝文啟押到大堂之上，謝文啟的乞丐裝扮已然換下，而且已經梳洗干凈，換上了一身白色囚服，眉目溫和、五官姣好，即使身陷獄中，仍是不驚不慌，一派溫文爾雅。

施大人道：“謝文啟，你于林生之案中作為中間之人買賣人口，并為其出謀劃策，雖未行采生拆割之事，卻實為此事之主謀，你可認罪？”

謝文啟跪地道：“大人所講之事，文啟一概不知！”

施大人看了眼阿瑪道：“崇安，將事情講給他聽！”

阿瑪向施大人鞠了一躬，而后道：“謝文啟，你既不招認，我就將你所犯之事，一件件說與你聽！”

謝文啟微微一笑道：“那在下就洗耳恭聽了！”

阿瑪看了他一眼道：“康熙三十一年，也就是三年前的春天，林生李氏夫婦拐賣孩子的生意出現了些許問題，他們多方打聽，終于聯系到了一個買賣孩子的中間人，這人就是你——謝文啟。當時你已經在從蘇州、杭州、常州、揚州的人販子圈中小有名氣，因為那幾處的業務已經日趨穩定，你正打算將業務擴展至江寧，所以與林生夫婦一拍即合！但是同時，你也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就是如果想要交易，必須一次買入五個以上的孩子。這個條件讓那兩人頗犯嘀咕，畢竟他們那時一來沒有太多的資金，二來一次買入這么多的孩子，萬一不能盡快出手，那么后期的成本也相當的大。于是，為了留住這個客戶，你就給他們透露了一個采生拆割的方法，而那兩人見財起意，也就依計而行。

這單生意基本敲定之后，你就開始在江寧城中尋找住處。因為這種生意風險非常之大，你行事也就格外的小心謹慎，從不肯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和面目。而每到一處，你也是盡量低調的選擇一個鬧市中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這次，你就選中了梅姐，啊！也就是梅映雪的房子，她的這間房子位于江寧較為繁華之處，且離林生夫婦家不遠，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這間房子由倉庫改建，與梅家綢緞莊的倉庫緊緊相連，而你也正需要一個這樣的場所藏匿拐來的孩子。”

謝文啟聽到這，在旁笑道：“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你說的這個人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