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談李牧言,兩人倒是和諧非常。你一言我一語的,聊的倒是暢快。蘇秦更是毫無顧忌的向那萬安打聽了許多安祿山的事。卻是說到這安祿山,萬安極是嗤之以鼻。
差去的丫鬟已經帶了幾身嶄新的服侍歸來已久。那前去沐浴的乞丐倒是洗的細致,約莫已是一個時辰了。
當丫鬟為兩人重添了一壺茶之后,內堂終緩緩走出了一名翩翩灰衣男子。相貌算不得俊朗,但也稱得上清秀的。只是身材略顯消瘦,那臉上更是無三兩肉,臉頰凹陷。
“他……”
蘇秦與萬安兩人相視一眼,看的對方與自己同樣驚訝,卻是已了然于心的。
這哪里還有剛才那邋遢乞丐的半分模樣。直到他道了句,“讓兩位姑娘久等了。”聽聲音,這才有些相信那邋遢乞丐與此男子是同一人。
此時,明華亦是準備了些酒菜。“想必先生是餓了。先吃點吧。”
那先生做了個揖,言辭懇切的感謝了一番,便是拿起了筷子,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碗碟還是那四五只,只是此刻已是見了底的。那先生興許是很久沒有用過膳了,吃的極快,卻也不失儒雅,如此好修養,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出生。
“在下滄州,屈保良。”
說著,那屈保良又是做了個揖。
“原是屈當家。失敬。”
聽到了這名諱后,明華竟是滿臉的尊敬。
認識明華也有些時日了,蘇秦從來都是覺得她生性淡然處之,這世上竟還有她尊敬之人。江湖,果然深不可測。自己縱是再多來幾世,也未必達到明華這樣的江湖高度。
在場之人此刻皆是禁言。雖無語言,那心中的好奇卻都是沖了天的。
屈家,本事滄州一帶數一數二的風雅世家,家境雖是不見得如何富裕,但每位當家都修煉的一手獨門技藝,琴棋書畫,總有一樣是精通超凡的。
而這一代當家屈保良更是在各方面都堪稱超群。但若是要說這其中之最,便是那琴音技巧了。向來坊間就有傳聞“前生俞伯牙,當世屈保良”。
但說來也奇妙,這屈家也是世世代代皆隱世,雖是技藝超凡,卻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多做演繹。當今世上應也是沒得幾人聽聞此音的。
這次屈保良應友人之邀,由滄州前往蘇州彈奏一曲。雖是萬般不愿,卻也是盛情難卻。那友人更是差人雇了滄州最好的鏢局,那鏢便是屈保良。
一路上倒也是自在逍遙,從未出過遠門的屈保良亦是賞盡了這大好江河,美景盡收眼底。
只是對于他這般的閑人心生妒忌的也并非無人。
于是,他這肉鏢,被劫了。那保護他的鏢局倒也盡忠,上至押鏢鏢頭,下至抬運小工,無一幸免,全都做了刀下魂。
而來人卻是沒有拿他性命,只是取走了一樣他最為寶貴之物。
“屈先生如此技藝,定必是擁有一把品質超凡的古琴。難道就是那古琴?”
眾人聽得入迷,萬安不禁打斷發問。
“公主錯了。”屈保良無奈道,眼中盡是憂傷。
“又錯了。”萬安亦是無奈,看了一眼蘇秦,她這一日總被道錯。
屈保良又輕聲說道:“我屈家世代超凡之技藝,憑的不是任何身外之物。而是一口氣。”
說著,眼神亦是有些飄離,仿佛又是回到了當日。
頃刻后,他道:“這口氣,便是每一任當家壽終前,傳于下一任當家。武學世家修的的武氣。玄學世家修的是玄氣。我這風雅之家,修的固然是風雅之氣。”
“內力。”
閣上來了這樣一位人物,雖他癡愛鼓,可卻掩不住好奇。白鳳自顧自的說道。
屈保良笑笑。輕輕點頭。又道:“這屈家的內力只有一些些,但在下練得一手美妙音色,全因這一些些氣。這口氣對我屈家當家是極其重要的,氣若無,那技藝也如同武功被廢。”
“那會怎么樣?”萬安問道。
“武功被廢,筋脈全斷,自此不能練武。而我這一口氣,若是沒了,存氣之處亦是筋脈崩斷,自當如同廢人一般。”屈保良低頭痛苦道。
“你雙手被廢,便從此再也無法撫琴。屈家更算是亡在你手了。”白鳳一語道破。
“正如公子所言。”屈保良神色黯然。
“那雨無正又能換你何物?”蘇秦亦是忍不住問道。
若是照他所言,那便是換世間任何東西給他,都已經形同虛設了。世間再無那音齊伯牙的屈保良了。
“一口氣。”聽的雨無正三字,屈保良那顆灰色了的心,又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想必你是聽聞無正是鐘離左道長最得意的弟子。”
明華此刻卻又是說出了一個蘇秦從未聽過的只屬于江湖的名諱。
“正是,鐘道長是世間第一的內家高手,在下只是想要一點點氣,看看是否可以起死回生。”
屈保良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嗎。你自己都會說,武學有武學的氣,玄學有玄學的氣,而你這風雅,有風雅的氣,分的如此細致,又怎能相提并論。”萬安倒是一語點破。
眾人亦是不答,就連那屈保良也是怔怔的。
即便不是江湖中人,亦是明白此理。更何況他深知其中奧妙。
受不了這般死寂,蘇秦開口道:“那先生可知,是誰人奪了你這口氣?”
“我原是不想承認,但這些日子,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那邀請我去彈奏一曲的老友了。”屈保良懊惱道。
“這算什么朋友!”蘇秦怒道。
“的確不是東西!”萬安亦是憤憤。
“其實先生堅持來找無正,倒是正確的,也許他能助你得回你自己的那口氣。”明華說道。她深知雨無正的能耐。轉念又道:“只是他向來無事是不會輕易現身的。先生看來只有等了,我倒是能拖幾個朋友幫忙傳話,但傳不傳便不得而知。”
“多謝姑娘。”
屈保良的眼中閃著內光,站起身,鞠躬顫抖的做了個揖。
明華亦是起身扶著屈保良:“屈先生不必客氣,明華向來瞧不慣此等鼠輩。這之前,屈先生就在小雅閣住下吧,亦是方便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