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蘇說著邊退了幾步到了屋外。
又使使顏色,好生對陳氏道:“咱們,屋外說話。”
那陳氏白了一眼丹橘,便也跟著出來了。
老蘇低眉順眼的不知該如何開口,“話雖是如此,可是畢竟是個可憐的丫頭,又病成這樣,那旁邊的丫頭也身子不好,您看看,能不能給找個小二,丫頭什么的照顧上幾日?”
陳氏聽老蘇的語氣,越發的不對勁兒,心想著難道她們相熟?又轉念想,她們都是些女兒家,斷不會跟這么個糟老頭子走近的,怕是大少爺早就交待了吧,低眉偷偷的轉著眼珠,低語道:“蘇管家,難不成……這些真是大少爺交代的?難怪了,我看您這個年紀跟她們也不會有交情,這大少爺可是我姑爺,那我可更不能做對不起我閨女的事兒了,要是被我閨女知道了,我這是不成了給別人當娘了嗎?那往后不孝敬我了,我也如何是好?”
老蘇又接話道:“太太,看您也是善人,我才如此說,這丫頭來府上我也是相熟的,斷不是那狐媚子丫頭,老實本分的很,只可能是大少爺他可憐這丫頭幾分,才幫了回忙,這就鬧得滿城風雨,其實,他們什么事兒都沒有,我這都知道。”
陳氏這個心腸毒辣且不說,可是比那金剛石還要硬上不少,不然能養出那么厲害的閨女嗎?那斷不是老蘇三句兩句說得通的,只挑著眉頭,歪嘴笑著:“空穴來風,那丫頭若是固守本分跟大少爺分清楚尊卑,那能鬧得人盡皆知嗎?蘇管家,我也不是那不講理之人銀子的主兒,可這次,我斷不敢幫你,您也是老實人,不說難聽的話為難您,這大雪天的您也快回去吧!”
“太太,您看……”
“蘇管家,您若再說一句,那我便去找太太理論去。”陳氏也覺得他老蘇是太太跟前的人,得罪了不好,沒成想,他經幫著那些不中用的人說話,真是討人嫌了,便拉下了臉道。
“別別,太太,那算我話多了,您去忙吧,我幫著搭把手就回去。”
陳氏瞥了一眼身邊,甩甩帕子,厭惡的表情打發開周圍湊上前,可勁兒瞧著的那些伙計“忙你們的去,有什么好看的。”便不再吱聲,扭頭走了。
老蘇又快些一步邁回屋里,那家丁已經把葳蕤放在了土炕之上,丹橘正慢慢小心挪著步子,整理著葳蕤的被褥。
“行了,你們到外頭等我吧!”
兩個家丁,便的話快些退下了。
老蘇隨手關了那扇破爛不說,連窗戶紙都破了幾個洞的小黑門,轉身從懷里掏出五兩銀子碎銀子,走到丹橘身邊,耷拉著眼皮道:“丹橘丫頭,這銀子你拿著。”說著便放到了炕邊上。
丹橘緊抓著炕邊,慢慢轉過身,臉上竟是面臉的笑意,道:“老蘇,本不該收的你的銀子的,知道您也是不容易,可如今,我們也沒有……就只能謝謝您了,等以后小姐醒了,我跟小姐去好好報答您。”
老蘇回頭擦了一把淚,抽著鼻涕道:“好孩子,都這個時候了,哎……算了,不說了,你放心,別人不管,老蘇也會管得,只是馬上過年了,府上定要很忙,不一定什么時候再能過來。”
“您的心意不說,我和小姐也都明白,之前在府上,還是多承蒙您的照顧了,還有……還有蘇君子,那……您替我跟他說,茶花姑娘挺好的,若是以后他們成親了,我也去湊熱鬧……”說著說著,丹橘只覺得自己喉嚨一下子被淚水噎住了,扭過頭再也說不出話了。
老蘇走了,丹橘心想著這土炕,怎么也得弄得暖和些,不然夜里可不是要凍死的,這被褥又不厚,再瞧土炕頭后的窗戶,窗戶紙雖是沒破,可外頭刺骨的冷風,依舊拼命的往里鉆,瞧著斷是不行的,便忍著疼,輕手輕腳挪著步子,推開屋門,到了外頭。
正瞧著一個帶著元寶帽兒,身上穿著素色棉襖的年紀也就十三四的小二,手上領著幾個木桶過來提水。
“小哥,小哥……”丹橘忍著疼,快幾步走上前,笑容可掬道。
那小哥又幾絲怯意,看都不敢看丹橘,快著繞過了丹橘,丹橘一看,本以為是人家小哥年紀小,害羞了,便又一瘸一拐的追在后頭道:“哎,小哥,幫個忙可好?”
那小二也顧不過丹橘這么一個勁兒的左右纏著,便靦腆的低頭道:“老板娘說不準打理你們,誰要是搭理,就扣一個月的月錢。”
丹橘只要厚著臉皮,繼續話道,“如此,那小哥,您不用搭理我,我只是想給這火炕燒幾把火,太冷了,我家小姐病著,斷是受不了。”
那小二,依舊側著臉,不看丹橘,手只指著旁邊那個大些的紅門屋子,“那你們那個小屋的火炕,等從這屋里燒柴火,這屋是賴皮王住的地方。”
“賴皮王?”丹橘下意識道。
小二人應是不錯的,老實巴交說,“奧,就是這客棧的大廚子,愛喝酒,還……”說著又更害羞的低下頭,接著小聲道:“一大把年紀,特別愛借了別人的錢不還。”
“啊?”
兩人說的倒是熱乎了些,更是沒想著這背后竟然站著別人。
“咳咳……”陳氏瞧著老蘇走了,特意穿了件厚些的皮襖,裹得嚴嚴實實來了后院子,一過來,就看見兩人嘰喳在一起。
尤其是雪厚些,走路半點聲兒都沒有,只站在兩人背后,偷聽了小半天兒是有了。
那小二回頭一瞅是陳氏,不禁嚇得手里的桶都提不住了,趕緊扭頭,快些去了井口,去忙活著自己的活兒。
陳氏又裹了一把皮襖,揚起胖臉,傲氣的看著丹橘。
丹橘瞅著她,那個臉揚起的模樣,真的跟楊白筍如出一轍,便苦澀的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看見了嗎?這里我說了算。”陳氏見丹橘不說話,便沉不住氣,直道。
此話一出,丹橘心里不禁嘆了一氣,想到,這不是廢話嗎?你當然是這里的主子了,誰還看不出來嗎?剛才你跟老蘇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你是楊白筍的娘親,自己閨女那個德行,她的娘,能好到哪里去?
既然已經知道這些,丹橘當然說起話來要禮讓幾分,必要時,“太太好,這段日子,可能要打擾您了,還請您見諒。”
“我便知道,定是個會說話的丫頭,可是我且明白了說,你們給我馬上走,我這里可不留你們這種污穢之人,今兒要不是為了我閨女的面子,我連這門都不讓你們進,更別巴望著要在這里住,簡直是笑話。”
“額,太太,您這話是……什么……”丹橘只覺得五雷轟頂,眼冒金星,不知該如何辯駁。
“那我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小丫頭,聽好了,現在你跟你們那位不干不凈的小姐,馬上收拾東西滾出我這里,別臟了我這地方,影響了我這里的生意。”
“太太,這里,不是孫家太太讓過來的嗎?怎么?”
“哼,你是真天真,還是跟我裝傻充愣呀,你們現在跟孫家半點關系都沒有,怎么人家把你們送出來了,你們竟然還巴望著別人能給你們找地方活呢?怪不得,不受人待見,連個眉眼高低都不會看,嘖嘖……不跟你這丫頭廢話了,大冬天的,趕緊,快點,來幾個人……”
回頭對著空院子喊了一聲,轉眼,就出來了七八個小二模樣的人。
“太太,那就今天一天可否?天兒都黑了,我們無依無靠,我身上也有傷,我家小姐更是動彈不了,太太,您也是有兒有女的,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太太,求您了,可憐可憐我們吧!”
“別跟我說這些混話,我閨女被你們欺負,你還以為這么幾句話就想哄住我?愣著干嘛?都不想吃飯了是不是?”
那幾人慢吞吞走進屋去,一步三回頭,各個雖然覺得一時搞不清楚情況,可見丹橘這么可憐,都是于心不忍,也就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腳步。
丹橘跪在那已經能沒過雙腳的雪地里,雙淚沾著雪花,視線早已模糊了,耳邊轟鳴,緩緩抬頭望著那頭頂之上洋洋灑灑沒有挺下之意。
心中不禁想著,“小姐,去年就在過年前的這日,咱們兩個為了迎新年,去打掃著院子,一邊還說說笑笑,說著不知道小姐以后尋個多么好的人家,我記得小姐說,不求以后的夫婿多好,只要他知道心疼人,是個孝順的便好,什么富貴日子,我說小姐命果真好的,定會找個好郎君相伴終生,不會是渾人,定是儀表堂堂,貌比潘安之人,那些時候說起這些你還羞了,一轉眼的,這些日子就過來了,我們……只怕今日便是我們的歸去之日了,在天上的老爺,丹橘無能呀,照顧不了小姐了,丹橘此刻真真的只覺得好累,好累……”
身子沉甸甸的躺在了雪地上,只看見一個個匆匆的腳步,蕭蕭寒風夾淚,眼前越來越模糊,四周只是一陣的安靜,嘈嘈之音半時安,越來越安靜,只剩下不知道誰的竊竊私語,最后只記得那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