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低眉不語,片刻又嘆氣一聲,道:“是該好好做場法事了,那玉真你快些帶著家丁去把法師請來,記得,快些,多給些銀兩,布置的場面大些,與其以后讓外頭瘋言瘋語,不如,我們先……”
玉真自然明白的,靜聲退下了。
此時焦羽雪又道:“太太,那里面哭得厲害了,怕是還是快些請出來吧。”
“也好……”說著,白氏又轉頭進了屋里。
進去只瞧著汪氏和那三姐妹,圍在一起,席地而哭,悲戚之聲雖是變成了嗚咽之音,可悲痛之情愈加明顯,讓人見了都不知如何勸阻。
白氏只走到跟前,探身靜靜道:“親家,我們可是出去的好?人都去了,自是該讓她好好歇息了才是,如此,哪怕是耽誤了她的輪回。”
汪氏本哭不動了,可聽白氏如此一句,心中頓時又疼了,趴在地上大哭道:“我的閨女,怎么就如此的狠心呀,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上,就走了,為何呀,到底是為何呀?有什么委屈,你倒是說說給我聽了你再走呀!”
“太太,快……快起來,我們,我們出去,快些讓妹妹走吧,如此鬧著,她怕是去也去的不安。”趙水珍更是怕汪氏哭壞了身子,便擦擦眼淚,拉住汪氏的胳膊,勸道。
三人扶著各自安撫幾句,相互攙扶著到了屋外。
白氏也快些跟上,好商好量道:“親家,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還請節哀順變呀,過會兒我請法師來為柳葉好好做場法事,讓她安心的走,可好?”
“那倒是勞煩了。”汪氏只掉著淚,有氣無力道。
“只是,還有一事,想與您商量一番。”白氏自知,這事兒還是得快些說清的好。
“您說。”
白氏沉沉氣,好生道:“您看明兒就除夕夜了,這過了年,便是正月天,總不能辦喪事,那該是不吉利的,我想著,今兒且都辦了如何?”
汪氏回過神來,驚訝的瞪著白氏,只覺得自己仿佛是聽錯了……“今日?那人剛走,總也得停上三日,燒上三日香再送走的,這規矩……看來這人死了,怕是就無情了。”
趙歡心一百個不樂意,跳到白氏前頭,摸了兩把眼淚,氣道:“孫家太太,您這么說話,那可別怪我們說話不客氣了,您也還是別亂打主意了,這世上的人,生來不挑時辰,死更是不挑時辰,柳葉嫁過來雖不是八抬大轎,可她好歹是你們孫家的人,死了也是你們孫家的鬼,這家譜上頭也是有她的名字的,若您不擔心我們出去亂說,那您盡可草草了事。”
“親家姑娘,這事兒,我只是想著商量,可是你也知道,孫家家大業大的,大過年的,多少生意上的來來往往的,家里頭要是辦起了喪事,那怕是要誤了不少的事兒了,雖說我這話說的有些直白,可……可是,咱們心中對柳葉的好,那才是真的好。”白氏自知這也是為難了她們,可是為了孫家,她不得不低聲下氣,盡力掏心掏費的慢聲商榷。
這身后的雨點子越來愈大,幾人的脾氣也越發的沖了起來,“我倒是要說句實話,要是您把柳葉當成自己的閨女,那怕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都說人走茶涼,這才多會兒,你們就現了原形了?你們孫家家大業大,家大業大,就這么不把人當成人了嗎?”趙順喜一把掐起了腰,只那眼睛已經哭的變成了杏核兒,越說越逼近白氏。
焦羽雪見趙順喜面目通紅,異常的激動,生怕傷了太太,急忙上攔住道:“這位姐姐快,快喘口氣再說,這外頭冷的很,先回東院子好好商議吧,這里,我們好好收拾著,也不能總讓柳葉就……可好?”
汪氏會意,默聲,只抬腳前頭走了,趙家姐妹怒瞪了幾眼,趕緊跟上去,焦羽雪趕緊讓茶花跟著去給撐著傘,鳳彩霞也打發婉繡上前跟去了。
白氏眼中有話,便又道:“鳳丫頭,白筍丫頭你們都快些跟回去,好好伺候著,我在這里交代幾句便再過去。”
“是……”
等眾人走了。
白氏才快些,回頭叮囑焦羽雪道:“動作快些,這邊讓他們收拾著,你再去打發人去鋪子里趕緊找老蘇,讓他趕緊準備喪事,這事情絕不能拖,今日必須快利索的辦完了才好。”
焦羽雪看趙家的氣勢,怎么會推讓?便不解道:“可太太,這事兒,趙家能答應嗎?再說如此大張旗鼓的辦喪事,那外頭恐怕又要傳了。”
白氏倒是有些嫌棄焦羽雪想的太少,緊蹙眉頭,欲言又止,終道:“誰說要大張旗鼓了,只在家里關上門布置,等大黑了,再俏聲聲的送殯。”
“那……羽雪明白了。”焦羽雪點頭道。
白氏走了,焦羽雪便叫來了幾個家丁丫頭,將這屋里收拾干凈了,又拿了被褥把趙柳葉裹了起來,放在了榻上,時辰不多,便都收拾妥當了。
焦羽雪進去再次環視這“憐愛宅”,那榻上落下的紗簾微微飄動著,總覺得里面只是有人在歇息,屋里里面的血腥味沒了,倒依稀還可以聞到趙柳葉身上那濃郁的玫瑰花香氣,再看這些原本分外喜慶的紅色掛簾,大紅雕花窗子,此時竟也是如此的刺眼,焦羽雪只聽外頭有些動靜,回頭一看,今日外頭門前剛掛上迎新年的兩盞小紅緞子燈籠,跟著那冷風,胡亂的刮著,擺著,焦羽雪只覺得恍如隔世,那冷風灌進屋里,吹動了她的紫色羅裙,露出了粉色鞋襪,聽著外面瑟瑟的冬雨的聲兒,一時間竟然怔愣住了,記起了去年那時候趙柳葉進府的情景。
那天還是個大晴天,三月份里,迎春花開的特別的嬌艷,那天府上倒是特別的熱鬧,本應這娶妾只是簡單行事,可因為趙家第一次嫁閨女,來的親朋好友特別多,給的嫁妝又足,孫家自然也就好好地操辦了一下,雖然不及迎娶正室,可是場面也確實夠大,那天唱戲的,就在那“容金河”中泛舟彈唱,小船上掛著紅緞子,喜慶的很,那喜宴就擺在那“容金河”邊,望著那清清河水,聽著動心小曲,各個都滿意的很。
只記得第二天,孫坤帶著趙柳葉來請安,她一身薄紗紅衣,頭上戴著紅花,羞答答的只瞇著眼睛笑……
“那才是去年的事情……”焦羽雪禁不住喃喃自語。
只等那外頭的家丁上前再問,才恍然醒來,既見如此,便叫兩個家丁守在這里,又打發了一個家丁去了鋪子里找老蘇,將太太交代的事情都說了清楚,那家丁得話出了府,自己跟這忙東忙西,只覺得頭也有些許熱意,倒是也沒在意,等見收拾好了,方才松了口氣,自己撐傘急步回了東院子。
話說汪氏等人在回東院子的路上,便開始耳語。
先是趙順喜悄悄問了一句,“娘,我妹妹如此去了,你可就認著孫家欺負?”
汪氏只哽咽幾句,道:“這丫頭都去了,我能如何?本以為是受了欺負,可如今看來,她們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別人害的,是她自己尋的死,還瘋了殺了人,我此時可是別的心思了,只等著辦了喪事就算安心了。”
“不能如此便宜她們。”趙水珍接話道。
“對,娘,不能如此便宜她們,就算柳葉不是她們害死的,那她們說不定在別處為難了柳葉,她的性子你也知道,說不定是受氣久了,又出了這么一茬事兒,身子弱些,中邪了,那這樣,可不就得怨他們孫家。”趙順喜又說道。
“那……倒也是,不能如此就算了。”汪氏聽她順喜如此一說,頗有道理,心想著,我家如此一個寶貝閨女,怎么能白白死了?
而身邊的趙歡心早已有了計謀,此時趕緊貼到汪氏耳邊,耳語起來……
眾人回了大堂,這里早就收拾干凈了。
趙家人這回子,可是哭夠了,回過神來,只是各自面目異樣,說出的話,也似是亂飛的刀子,著實嚇人的很。
眾人剛坐穩,還不等白氏喝上一口茶,汪氏便哭腔道:“孫家太太,我閨女就這么沒了,你總得給個交代吧,我閨女年紀輕輕的,本來有大好的時光,可這還差兩日就過年了,竟……”
白氏不傻,聽得出汪氏話中有話,便也直白道:“若是親家還覺得是我們禍害了柳葉,那您大可去莫家問個明白,若是您還有別的,我們倒是都可以商量,畢竟柳葉是個好孩子,她走了,我也很心疼。”
汪氏又道:“既然您如此說了,我也是信了,我也早覺得柳葉這孩子呀,是個悶葫蘆,有事兒,不說,悶在心里,想明白了,這都是命呀,只是那阿菊姑娘,倒是……”
白氏自然明白汪氏想把這事兒都推給自己辦,自然便道:“那阿菊的事情我們會好生辦的,這您就別操心了,誰也不能對一個已故之人說什么,就像您說的,這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上輩子,她們是要好的主仆,這輩子,也要同來同去的,只是對柳葉的事兒,您說說,怎么辦,您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