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了半響的氣，杏衫少年才緩過來。小曹趕緊著叫了兩頂轎子過來，送二位小爺回去。杏衫少年在轎子里面掀開衣服看了，肋下倒沒有青腫，只是一觸之下，仍是很疼。

不禁齜牙咧嘴，“小丫頭倒是好手法！”仔細回憶了一番，又比劃一下，苦笑道：“這回爺算是栽了！”少少有些不服氣。

一時想起來，便在轎子里面喊了小曹過來，“方才那個香囊呢？”

小曹忙雙手奉上香囊，又遞上一個荷包來，是適才9527扔過來的荷包。見那荷包里面放了一個一兩重的圓形銀餅子，并沒有標識。

只得將荷包仔細查看，見是尋常藍緞子，繡了幾朵白色茉莉花，繡工也不出色，不過是江寧街面上的尋常貨色。他眼界兒高，自然看不上這個，只拿了那個香囊，想著小女孩兒一臉傲色，說“這便賞了你”——想他身份之高貴，有資格賞他東西的，整個大清國也不過寥寥幾個人罷了。

初時也沒仔細看，香囊里頭擱了三五丸香球，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是淡淡的郁金香，又夾著一股兒薄荷味道，這個時節用，倒是好的。

杏衫少年笑瞇瞇的，將自己腰帶上佩著的香囊解了下來，隨手一丟，便將這個香囊系上。一時又拿起來看看，自言自語：“難道真的叫‘天鵝’？瞧她那股子神氣，倒也像得很。”

少時到了地方，寶藍少年過來，“自己能走么？”

杏衫少年下了轎子，走了幾步，“還行。”一個小女孩兒能有多少氣力？方才護衛早拿了活血化瘀的藥膏來，他自己已經揉散了涂抹過了。這些小傷本來也不算什么事，只是竟不料那樣一個小孩子也能傷到他，看向哥哥的眼光不免有點閃爍起來。

寶藍少年倒是知道他，只笑說：“我定不會告訴汗阿瑪的，你別怕。”一臉強自忍耐的笑意。[注1]

杏衫少年多少有些窘，哼了一聲。

小曹已經打發了轎子，寶藍少年遂與杏衫少年一起，領頭進了園子。

××××

杏衫少年剛洗漱過，換上干凈衣服，就聽小太監在門外稟報：“主子爺，八貝勒來瞧您了。”

少年漫不經心，“跟八哥說，我稍待片刻便出去。”摸了摸肋下，似乎不疼了。曹府送過來近身伺候的小丫鬟幫他系好了腰帶，他低頭一瞧，蹙眉問道：“那個香囊呢？”

小丫鬟低頭，“奴婢瞧著不是爺今兒戴的那個，便單放在邊上了。”還算乖巧，轉頭忙拿了香囊過來，重新給掛在腰帶上。

少年冷冷的道：“今天饒了你。”轉頭出了臥房。小丫鬟在屋里一撇嘴，沒敢說什么，忙喚人進來收拾。

少年此時已經換上一件海水藍五團花綢衫，深藍緞面腰帶，嵌綠松石錯金帶扣，一頂月白六合一統小帽，帽沿釘了一塊白玉，帽頂垂著一尺來長的紅纓穗子，襯得他越發的眉清目秀，俊朗非常。

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站在花廳門外，見他過來，忙打起了籣草編花的門簾子，輕聲道：“貝勒爺，十四阿哥來了。”

廳上正坐著一人，捧著茶盞兀自神游，聽得小丫頭通傳，就將眼簾一抬，便見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昂首進來，一臉微笑，“八哥，怎么這時便過來了？”

八阿哥一臉似笑非笑，“我來瞧瞧你。”

“先去瞧了十三哥么？”

“他倒是好好的，也不需我多費神。”

十四阿哥臉上有些訕訕的，想著這十三哥真是不夠意思，專門落井下石。他畢竟年紀小，又是在皇上德妃跟前得寵的皇子，臉上不太掛得住，語氣也就不大好，“八哥——”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八阿哥倒是一笑，“有甚么不好意思的？那兩個孩子來歷古怪，你本來就身份尊貴，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已經著人去查了，回來可著你出氣，不好么？”倒是極縱著他的語氣。

十四阿哥這才高興了些，忙又道：“找到了便好，可別傷著她。”

八阿哥慢慢的挑起眉毛，“哪個‘她’啊？”心想不過是小孩子見到了新鮮玩具，左右這幾日清閑，哄著他也便是了。

只聽門外十三阿哥清朗的聲音含笑道：“十四弟吃了虧，可不是要討回來？只是，也別讓八哥給你出頭啊。”

他也換了衣服，仍是穿的寶藍色綢衫，通身繡了天青的西番蓮，腰系常服黃帶子，腳蹬緞面粉底小朝靴，膚色白皙，下頜甚尖，一雙清澈杏仁眼，姿態挺拔矯健，好一個華貴小阿哥。

八阿哥淡淡一笑，“我聽說你們聽見外面有人編排我的不是，偏偏拿著喬兒不肯告訴我，我少不得要做些苦勞，好哄得你們倆跟哥哥我透露點兒。”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對看一眼，十三阿哥向他一使眼色，十四阿哥便坐在八阿哥身邊，也一臉云淡風輕的，笑道：“八哥一向那么友愛弟弟們，弟弟們又如何敢不體恤八哥呢？”想著小曹多半夠不上八哥，所以才那么曲曲折折的繞彎子表忠心罷！他也是一樣受著皇子的頂尖教育出來的，哪里會不曉得其中奧秘。

當下便將小曹說的那個故事，又復述一遍。只是他不需要似小曹那般討好自己八哥，所以只將精華提要說了幾句。

就見他八哥聽完之后，只將一雙淡雅修長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倒像是有人刻意教出來的……”

“小曹說了，不過是無意間看到他們兄妹的。”

八阿哥斜睨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會是有人打聽好小曹慣常去甚么地方，專門守在那兒好叫他聽到的？”

十三阿哥道：“我也這么想來著，是小曹說，因了汗阿瑪南巡，他跟著忙得腳不沾地，已經許久沒去過那茶館了。”

“那豈不是更說明了，背后那人心機深沉，耐心驚人？”八阿哥抿著唇兒，淺淺一笑道：“你沒派人跟著？”

“派了和泰跟了去了。”

八阿哥點頭，“和泰倒是個膽大心細的。”輕輕一拂衣擺，“汗阿瑪喚你們過去一同進膳。十四弟，你那腰帶要換了。”說罷，起身，昂頭走了。

————————————————

注1：汗阿瑪就是慣稱的皇阿瑪，稽古上說皇阿瑪一詞屬于生造，是滿漢混用，清初的口語、書面語都不會用這個詞。當然這個汗阿瑪一詞用起來，顯得特有內涵（捂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