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宏站在拍賣臺前,看著可以容納幾十人的拍賣廳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呂宏是拍賣師,此次牡丹園的拍賣活動由他負責,叫價和下錘全是他的活??呻x進場截止時間已過去半小時了,還是沒有人參加競拍。這可怎么辦呢?
為了不致于流拍太難看,記者們都沒放進來,現在就在外面院子里候著呢,有沒有人,都看得清楚,再說,流拍了,過段時間還得組織一次拍賣,還得記者們鼓吹,也瞞不住呀。
呂宏頭痛不已。
院子里等候的記者,或各自翻看牡丹園以往的資料,或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聊天。
鳳飛飛上身白襯衫,下著一條黑西褲,細細的纖腰用一條寬皮帶束起來,就那么婀娜多姿地站著和一個男青年說話。
呂宏請示了上級,才出來宣布流拍的消息,沒人應拍是不能說的,只是含糊說失敗了。
記者們一大早就等在這兒,呆半天沒一人進來,哪里還不明白,例行公事問了幾句,也就回去寫稿子了。
燕京電視臺只是發一條簡訊,就一句話。
朱時茂接到沒人應拍的報告,沒有一點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道:“半個月后再安排一次競拍,跟記者們說一聲,重點挖掘牡丹園的價值,不要再報道牡丹園的歷史,切切不要歷數有多少大老板折戟牡丹園?!?/p>
秘書答應,才要出去傳達領導精神,走到門邊,朱時茂又道:“還有,跟他們說,誰不配合,開了誰?!?/p>
秘書聽領導還有指示,忙轉身再過來,聽見這么嚴厲的一句,心中一凜,重重應了一聲:“是。”
楊晨第一時間接到鳳飛飛的電話,第一次,果然流拍了。
當天晚上,楊晨坐在院子里吃晚飯,羅遠山一手拎了兩斤豬頭肉,一肩扛一箱啤酒,在門外叫:“小晨,開門?!?/p>
兩人已決定攜手合作,羅遠山在稱呼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改了,不再一口一個“楊老師”。
楊晨放下筷子打開門,羅遠山閃身進來,滿面紅光地道:“你真是料事如神呀,說會流拍,果然流拍了?!?/p>
把豬頭肉放小茶幾上,打開,又開箱子掏出兩瓶啤酒,用牙齒咬開一瓶,道:“凍的?!?/p>
楊晨去廚房取了開瓶器和碗筷,遞給他,道:“別咬壞牙齒?!?/p>
羅遠山笑,道:“哪來那么多講究。”
誰喝啤酒不是用牙齒一咬,仰脖子喝呢。不過說是這么說,還是接過開瓶器,規規矩矩開了另一瓶。
兩人面對面坐了,楊晨道:“第一次流拍,第二再拍賣,肯定起拍價會降一些,這一次的機會我們就要抓住了。不能等第三次,說不定第三次真有人參加,我們不能給自己制造競爭者?!?/p>
楊晨說第一次不參加,他心里還七上八下,昨晚擔心得半宿睡不著,就是生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伸手,把“桃子”摘了。為了在牡丹園蓋房子,他把家里祖傳的老屋抵押出去,為了拿下牡丹園的開發權,他再次回老家,去信用社主任羅叔家里,和羅叔談了一宿,對羅叔實行人身貼身,他吃飯自己吃飯,他上廁所自己廁所門外站著,要不是羅叔實在受不了,怎么肯冒天大的風險,幫他貸兩億元?就算有幾百畝田做抵押,幾百畝農田又不能蓋房子,哪里就值兩億了。
一句話,這次拍賣,他志在必得。
接到消息,說流拍,當時他蹦得老高,只覺天特別的藍,空氣特別的清鮮,人生也有了奔頭,要不是楊晨不在跟前,他非跟楊晨來個擁抱不可。
“是是是,全聽你的。”羅遠山給楊晨夾豬頭肉,道:“以后牡丹園的事你說了算,你說怎么樣我們就怎么樣。”
楊晨雖然年齡小,才二十三四歲,但透著與年齡嚴重不相符的沉穩。像這次不參加競拍的決定,一般人做不出來。明知沒人參加,到底會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會猜想會不會出什么意外,萬一真有哪個兩百五腦袋一熱,真就報名了呢?
聽楊晨的沒錯。羅遠山現在就是這么想的。
楊晨接過他夾來的豬頭肉,微微一笑,道:“話不能這么說。我們口頭協議,我可只占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是大股東,真正的大老板?!?/p>
“不不不,”羅遠山筷子連搖,道:“跟股份多少沒關系。我大字不識幾個,算什么老板。哦,對了,”他想起什么,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拍下后,你是辭了工作到牡丹園任總經理呢,還是不辭工作,以咨詢師的身份到牡丹園?當然,不管哪一種,都由你說了算?!?/p>
對于這個問題,楊晨考慮過。前世,他是投資人,總經理不是創業者便是業界數得上名號的職業經理人,自己當總經理或者CEO,他還沒嘗試過。當然,沒嘗試過不代表不能嘗試,不過,楊晨對總職業經理人興趣不大。
“我還是以咨詢師身份去牡丹園吧?!睏畛窟@樣道。
羅遠山連連點頭,道:“明天我去跟苗總談一下咨詢合作的事兒?!?/p>
他也太急了,楊晨笑道:“這個不急,等拿到手再談也可以。而且還可以通過我去跟苗總說說,牡丹園現在這情況,苗總也提不了價,最好能照以前跟趙總簽的友情價?!?/p>
其實,當時是趙大明給苗可的友情單,咨詢費也由趙大明說了算。苗可急著拿到單,哪敢多話?哪有他說話的份。現在看來,牡丹園幾個億的項目,咨詢費才幾萬元,實在是少得可憐。
到孫仁勇接手,苗可便坐地漲價,非要一年合約二十萬,孫仁勇接受不能,兩人談嘣了。楊晨只能默默關注牡丹園,任其自然發展。
羅遠山再次點頭,道:“那我明天去拍賣行報名繳費,你跟苗總談一下。”
“不用急。”楊晨道:“報名之前,可以跟拍賣行的人談一下。而且不是明天去,而是在臨近拍賣前的一兩天。現在新的拍賣日期還沒公告,你去干什么呢?”
“哦哦哦,”羅遠山訕訕地笑,撓了撓腦袋道:“要不,這事你去辦?對外的事由你負責吧,我還是蓋好我的房子就行?!?/p>
楊晨看他,一逼憨態,卻一步一個腳印,認真地做著自己的事。這份沉穩的心態,實屬難得。不過,全盤接手牡丹園,跟以包工頭的身份在牡丹園蓋房子,可是兩回事。資金、運營、開發進度、銷售、回款等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還有上百位業主的起訴。據說,法院在燕京日報發布公告,響應去法院登記的債權人高達一百一十五人。這些人,都是實打實有牡丹園前幾任老板欠下的錢的。
這些債,得由新老板來還。
如果不是情況復雜,大家不知水有多深,怎么會沒人參加競拍呢。
接手這個盤子,不容易啊。楊晨吁了口氣。
羅遠山一直在覬楊晨的臉色,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忙道:“是不是很難?”
楊晨笑了笑,腰背挺得筆直,道:“做什么事不難?俗話說,吃得苦上苦,方成人上人。如果你想一輩子當個包工頭,那就不去碰這個項目,如果你想出人頭地,那就迎難而上,把牡丹園做起來?!?/p>
兩句話把羅遠山說得慷慨激昂,大聲道:“我不怕,再難也要上?!?/p>
楊晨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道:“一定。”
“一定!”羅遠山重重地碰回來,大聲道:“我已經四十八歲了,包工頭也當不了幾年啦,能押的全都押上了,這時不拼一下,還等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