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行由四合院重新修葺而成。這里,原是前朝四品官的府邸,占地不算特別大,但布局精巧,帶前后花園。
明天牡丹園第二次拍賣,這一次再流拍,只怕朱書記要動怒了。偏偏這時候還沒有人報名繳保證金參加競拍。呂宏亞歷山大,坐在空調房里只覺汗流浹背。
敲門聲響,門隨即被推開,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男人走了進來,含笑道:“是呂先生嗎?”
這男人一雙璀璨奪目的眼睛,懸膽鼻,比女孩子涂了唇膏還紅的嘴唇,長得可真秀氣。呂宏遲疑了一下,才道:“我是呂宏,請問你是哪位?”
楊晨遞上名片,道:“我來咨詢牡丹園拍賣的事。”
一聽“牡丹園”三個字,呂宏馬上熱情洋溢,笑得像一朵花,道:“請坐,快請坐。”又跑去飲水機倒了溫水來,道:“請喝水。”
楊晨道了謝,接過一次性紙杯,在呂宏對面坐了,道:“我看公告,這次拍賣價四點五億,比上次五點九億減少了一億多?”
“是的是的。”呂宏有些急切,道:“你是哪家單位的?是不是有意向要參加競拍?”
楊晨指了指被他放在桌上的名片。他這才發現匆忙之間,接過名片,還沒來得及看呢。
“咨詢公司?”呂宏訝異。四點五億的項目,要說哪家大財團參加競拍那一點不奇怪,別看眼前的男人年輕,京城藏龍臥虎,高官如云,富豪云集,他可不敢對楊晨有絲毫輕視,誰知道眼前的年輕男人是代表哪一方勢力呢。
可是咨詢公司,有能力吃下幾個億的項目嗎?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咨詢公司?難不成有外資背景?
呂宏重新打量起楊晨來,那眼神,可就帶著審視了。
楊晨淡淡一笑,道:“客戶委托我來的。”
“哦——”呂宏語氣中透出恍然大悟的意思。
楊晨只作不知,道:“客戶的意思,能不能以起拍價成交,不知呂先生怎么說?”
起拍價?呂宏怔了怔,道:“這個,恐怕不能。如果沒有加價,怎么能算拍賣?現在拍賣方是法院,傳出去不好聽。”
“請問,現在有多少人報名參加明天的競拍?”楊晨笑吟吟地問。
呂宏臉皮紅了一下,硬繃繃道:“這個不方便透露。”
楊晨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臉上,接過他的話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報名吧?如果我的客戶不參加,恐怕明天會二度流拍,而且是二度沒有競拍者。如果讓記者們知道真相,不知他們會怎么寫?”
記者手頭上的筆,一直是上級主管部門很忌憚的,要不然上次為什么不讓他們進拍賣現場呢,還不就是擔心沒人競拍的窘況被大眾所知,到時候牡丹園的名聲更臭,更沒有人感興趣,更沒有人競拍了。政/府擔心這么好的一塊地,連同地面上八十多套別墅爛掉哪。
呂宏挪了挪坐椅,避開楊晨的眼睛,道:“記者方面的事,不勞操心。”
楊晨笑得很燦爛,道:“我可以代勞啊。我們做咨詢這一行,認識的人多,叫上幾家報社的記者,發布一下牡丹園即將二次流拍的消息,不難。最近牡丹園可是熱門話題啊,大家對它是否能重現風采興趣挺大的嘛。”
說重現風采是不恰當的,牡丹園的誘人身姿一直只存在于世人的想像,和記者們的報道中。不過沒辦法,大家都相信它曾經是一朵國色天香的誘人牡丹,是一位雍容華貴風韻綽約的貴婦人。
楊晨這話太惡毒了,這個消息一放出去,牡丹園將再次由貴婦淪為棄婦,這讓市/政/府的臉面往哪擱?呂宏要怎么對朱書記交待?
楊晨看著呂宏臉色一變再變,笑吟吟地道:“你是不是請示一下?”
一言提醒了呂宏,只要請示了,后果怎么樣,就不用由他承擔了。當著楊晨的面,他來不及多想,馬上撥電話。
不知電話那端說了什么,只見他如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放下電話,對楊晨道:“能不能加價一千萬?一點不加的話,太難看了。”
畢竟起拍價已經在所有報紙公示了,燕京電視臺和國家電視也報道呢。
楊晨道:“加價一千萬的話,可以考慮。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拍賣成交后,先交兩億拍賣款,其余的,一個月后余款交清。”
這個,貌似沒有問題?呂宏再次打電話請示,果然,上級爽快地答應了。有兩億在手,一個月內余款不交,兩億沒收,地塊同樣沒收,主動權還是在自己手里的。
楊晨從拍賣行出來,便去法院。
一般人或許先去法院,了解一下標的物的合法性。楊晨對牡丹園太熟悉了,而羅遠山只有兩億資金,還不能全交給拍賣行,要不然沒有啟動資金,配套設施無法安裝,無法交房,業主已經鬧過事,起訴過了,不能交房,無疑再次讓牡丹園的名聲臭上加臭,羅遠山也會失去掌控牡丹園的機會,步陶昭的后塵。
楊晨不能讓惡性循環一再發生。
一一看過一百一十五家債權人的債權登記,確認所有債務由法院拿到拍賣款后支付,與新買家無關后,楊晨才離去。
德佳辦公室里,苗可望著粗布衣裳上還沾有洗涮不去的泥漿,一張烏黑臉膛,眼角的皺紋可以夾死蚊子的羅遠山,一時反應不過來。
現在這世道,已經到了農民工請咨詢公司的份上了嗎?
羅遠山被苗可看得局促不安,難道德佳從沒客戶找上門?那業務要怎么開展?他對咨詢行業一無所知,當然無法理解到底哪里不對,眼前這個打領帶穿襯衫的男人,為什么表情怪異地盯著自己呢?
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直到楊晨回來。
羅遠山瞧見楊晨從敞開的防盜門進來,松了口氣,像瞧見救星,忙道:“小晨,你跟苗總說明一下情況。”
苗可看看羅遠山,看看楊晨,依稀記得剛才這老農民說過,是在牡丹園蓋房子來著,便道:“小楊,你認識他嗎?”
客廳中氣氛古怪,楊晨一只腳邁進來,就已經感覺到了。見羅遠山本色出演,沒有換一套干凈點的衣服,心里明白了幾分。
“苗總,是這樣,老羅呢,想把牡丹園買下來,進行開發。牡丹園的別墅大部份是老羅蓋的,我們有一段時間共事,他對我印象還不錯,所以想請我去那兒做咨詢。我跟他說,我不能接私活,讓他找你。”楊晨解釋著。
苗可聽了覺得很滿意,小楊這孩子不吃獨食、忠心,確實不錯。
他滿面堆笑才要問羅遠山有什么要求,楊晨又道:“不過老羅的資金不足,太高的咨詢費無法承擔,我答應他,就跟趙總簽的合同重新簽一份。”
苗可的笑容僵了僵。跟趙大明簽那合同,不是德佳剛剛成立,他跑了兩個月業務一張單也沒簽到,招的業務員更離譜,沒一個呆超過半個月的。再沒有收入,公司就等著倒閉,他才去找趙大明,看在親戚份上,給贊助一下嘛。
現在情況不同,德佳有柱子這個業務員,首先保證了每個月的收入夠發工資交房租水電費,又有楊晨這個自學成才的咨詢師,進公司時還是應屆畢業生,可做起業務來,客戶都是很滿意的,保證了客戶滿意度,也就保住了德佳的口碑。
今時不同往日,咨詢費怎么能一樣呢?
楊晨笑了笑,道:“我跟老羅不是有些交情嘛,他現在手頭緊,所以我就答應了。”
這一次,楊晨把“答應”兩個字咬得很重。
苗可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楊晨的意思,他沉思一會鐵,道:“既然小楊答應了,我只好支持啦。小楊,你把合同準備好,送來我蓋章。”
真到簽合同時,苗可又對楊晨道:“這張單利潤太薄,百分之十的業務提成和百分之十的咨詢提成沒法子提給你。”
意思是,你既然答應了,我扣你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不多。
楊晨滿口答應。
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