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都城外十里亭,是離開永都的必經之路,也是送別之地。
今日,陽光明媚,萬里無云,亭前站著的是一位雋秀少年,十七八歲年紀,正與他對面的墨衣少年略皺眉頭:“他們還沒來。”
白衣少年笑笑:“我做決定之前也沒同他們商量,他們氣我也是應該的。”隨后又看向同伴:“聽說你也要入軍營了!”
祁風點點頭:“下個月出發。”
夏如霖認真道:“郡王身份貴重仍有此孜孜進取之心,如霖佩服!”
祁風搖搖頭:“我不如你!”
夏如霖剛想說話,被祁風用手一擋:“這次,我確實不如你!卻也不想落得太遠。你遠渡重洋,我就踏遍邊疆,你可不要松懈了。”
夏如霖開懷大笑:“好!待你我再會之時,把酒論上一論!”
祁風也不復往日的冷淡之色,臉上斗志滿滿!
眼看時辰已經不早,夏如霖望著城門的方向,心中遺憾,向祁風一拱手:“送君千里終須別,來日相逢必有期!祁風,告辭!”祁風也一拱手,夏如霖正要上馬,忽見城門方向塵土起,遠遠傳來一陣喊聲:“等等!如霖!”
過了一會兒,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在十里亭前一個急剎,從車上跳下兩個人來,正是章炘承與章炘祈兩人。
“你們怎么來的這么遲!”祁風問道。
章炘祈臉上被汗水和塵土混成一道一道,看著煞是可笑!章炘祈卻不在乎,只指著車廂道:“都是為了帶他們。”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小身影從車廂中鉆了出來,看著是誰家小公子,仔細一看,竟是兮嬈!兮嬈跳下馬車,便跑向了夏如霖:“夏四哥!”
車簾又是一動,一只玉手撩起了車簾,一身男裝的兮婼也從車上下了來。
夏如霖驚訝非常:“你們……你們怎么來了?”章炘祈扁著嘴道:“一個兩個都說要來送你!”“那老太太同意?”“怎么可能!她們是偷跑出來的!”章炘祈嘀嘀咕咕:“二妹妹也忒大膽了!”
夏如霖看著面前幾人,眼圈竟不自主地紅了,忙別過頭去:“我這一去一年半載便回,何必如此!”
兮嬈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夏四哥,你定要平安回來!”夏如霖拍拍兮嬈的頭:“一定!等我回來時,兮嬈一定更懂事了!”兮嬈哭著點頭!
章炘承并不上前,只眼神定在夏如霖身上:“保重!”夏如霖點點頭!章炘祈卻是一拳頭打在了夏如霖肩頭:“如霖,你私自走了這筆賬我記下了!待你回來時一起算!”夏如霖笑著看向章炘祈:“我走了,你可要好好上課,若是先生罰了,炘承可是不會幫你抄書的。”這一說,倒把章炘祈的眼淚也勾了出來,趕忙用袖子掩住,嘴里還叨嘮:“哪里來的沙子迷了眼!”
夏如霖失笑,最后望向了兮婼。
這個一身男裝的女孩子,就在一旁安靜地站著,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悲傷,而是嘴角含笑,這般望著自己。明白的吧,選擇了這條路,與這個特別的女孩,只能是擦身而過了。雖然自己心志堅定,卻仍有些淡淡的遺憾。
“二妹妹!”夏如霖喚道。
兮婼應著,緩緩走近夏如霖:“夏四哥,從此海闊天空任君遨游!得意時切莫忘記家鄉故人!”
夏如霖點點頭:“妹妹放心!天涯海角,知音難尋。如霖此心,長駐永都!”
兩人相視一笑,今生雖無緣攜手,仍可長做知己,此事無關情愛,只隨本心。
聚散終有竟時,夏如霖心一橫翻身上馬:“今朝離別期,他日再見時。此情此義,常記心頭!諸位,告辭!”說罷在馬上行了一禮,底下眾人也是拱手作別。夏如霖再不留戀,調轉馬頭,狂奔而去。
兮嬈實在忍不住,掙開兮婼,拼命往前跑了幾步:“如霖哥哥!早日歸來!如霖哥哥……”兮婼站在那里,望著那遠去的背影,泣不成聲。
看著快馬揚起的塵沙,兮婼心中默默念道:夏如霖,加油!夏如霖,再見!
回程的路上,章炘承問祁風:“你什么時候啟程?”
祁風回答:“下個月。”
“這么快!”章炘祈郁悶:“如霖剛走,你也要走了。不能再待些日子嗎?”
祁風搖搖頭,章炘祈頭都耷拉了下來。章炘承又問:“去哪個軍隊?”
祁風想了想道:“允州夏總兵為我父王舊部,我便先去他那里,至于到了之后有何安排,我就不知道了。”
章炘祈苦著臉道:“你們都走了,日子該多沒意思!你要去多長時間啊?”
“不清楚,看情況吧!”祁風也拿不準。
外面眾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入了兮婼的耳朵。兮嬈許是哭累了,上車便睡著了。兮婼聽著外面三人對話,心中不禁唏噓,各人皆走上了自己的道路,自己的路又在何方呢?
正想著,窗外祁風冷冷的聲音隔著窗戶傳了過來:“你真膽大,竟瞞著長輩女扮男裝出來了!”兮婼翻翻白眼,心道:又不是頭一回了!嘴上卻說:“夏四哥與我兄長是至交,待我姐妹又極好,自然要來送送的!只是擅自出門畢竟不妥,回去我自當領罰。”祁風笑了一聲,兮婼雖看不見他表情,也知道定又是在笑話她,一賭氣不說話了。
祁風卻沒有走,過了一會兒,輕輕問了一句:“我走了,你來送嗎?”
兮婼被問得一愣,想了想,半天沒有回話,窗外也不再有聲音傳來。是走了?還是沒走?兮婼心中猜測著、權衡著,最后還是將心中所想如實說了出來:“郡王與我們也是好友,若逮著機會,定會送的。”
窗外祁風本以為等不到答案了,誰料聽到這樣一句,心中竟如開了花般,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兮婼沒聽到動靜,以為祁風已經走了沒有聽到,常常呼了口氣,誰料這時,那清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叫我祁風!”
什么???兮婼腦子里一串問號。
“我們是好友……你兄長也是這么叫我的!”祁風說完,感覺臉上發熱,忙“駕”了一聲,催著馬兒緊跑幾步吹風,若此時他面前有鏡子,就會發現自己的面上不正常的潮紅。
結果,兮婼還是沒有送成。
并不是兮婼不想送,只是祁風走得太過突然,據說是連夜離開的,連章府兄弟都是在他走了之后才收到了他臨走時草草寫下的信。
日子仿佛一下子歸于平靜了,女學中安靜了許多,兮嬈近日都是沒精打采,別人也都不是愛鬧的性子,兮婼甚至偶爾懷念起章茹安在時的劍拔弩張,雖然事后她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
孟翩然、孟婉然、蔣云英、夏如霖、祁風,自穿越而來,與這些人從陌生到熟識,從歡聚到離別,不過多半年的光景,卻似過了半生一般。如今諸芳散盡,兮婼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真心將這些人當做了自己的姐妹、好友、伙伴!
她對她們的關注,已經遠遠超越了對過去的懷念,她越來越少想起前生的事情。那林伊呢?兮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我是林伊,我是林伊!她好怕,好怕,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從哪里來,怕有一天想起從前的一切,會覺得那只是年少無知時幻想出的一個夢境……
這日,兮婼下了女學,便被告知文氏請她過去。兮婼不知何事,便拾掇了一下往文氏院中去了。
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邊傳來陣陣笑聲,門口丫頭見著兮婼到了,忙進去通報,就聽見里面文氏招呼:“趕快將小姐請進來!”兮婼心中好奇,便整了整衣服進了屋中。
但見文氏坐在正中,底下周媽媽伴另一位媳婦子在陪文氏說話,見兮婼進來了,那媳婦子趕忙起身行禮。文氏便介紹道:“這就是我那閨女,婼兒,這位是以前伺候過我的芮兒,如今是你外婆家的管家娘子!你過滿月時,便是她來送的禮。”
兮婼見文氏開懷,心中連日來的郁悶也被沖淡了幾分,跟著陪笑道:“我說看著這位姑姑眼熟,原來是見過的!”文氏笑罵她:“你那時才滿月,糊弄誰呢!”兮婼強詞奪理:“我雖不記事,見著卻是可親的!”眾人嬉笑了一陣。
那被喚作芮兒的媳婦也是開心:“我一聽說是到小姐這里來的差事,趕緊去跟老夫人求了跟著來。只盼著能早見小姐一面。”
兮婼聽得有些糊涂,文氏想是看出來了,便同兮婼說:“你外公做六十整壽,你外婆便讓芮兒來請咱們回去。”兮婼一聽很是開心:“太好了!我也想出去玩玩。”又想了想:“祖母允了嗎?”文氏點點頭:“已經允了。只是你哥哥弟弟還有學業,耽誤不得,便不去了,只我帶著你回去。”
兮婼聽說兄弟不去,略有遺憾,那芮兒也是察言觀色慣了,看著兮婼眉頭略皺,便笑道:“小小姐不用擔心,府中四小姐五小姐和您同齡,還有幾位少爺脾氣也是好的,斷斷不會寂寞的。”
兮婼聽了,面上現出開心的樣子,只是心中仍有遺憾。不過若能出去走走,換個環境,想來也是不錯的。兮婼心中,開始期待起外祖家之行來。